那声撕裂魂魄的婴啼,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无边无际的琉璃棺椁之海中激起了滔天巨浪。
“哇——!!!”
“哇啊啊啊——!!!”
……
第一声啼哭尚未落下,第二声、第三声……无数声同样凄厉、饱含着痛苦、怨恨与原始迷茫的婴啼,如同瘟疫般从唐三藏师徒脚下的琉璃棺海中爆发出来!声音汇聚成一股撕心裂肺的洪流,冲击着暗金色的天穹。那些被禁锢在云层中的怨魂面孔,在这啼哭声中扭曲得更加剧烈,无声的嘶嚎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与婴啼共鸣,形成一种令人心神俱裂的悲怆交响。
唐三藏指尖那根无形的因果丝线,深深刺入棺中“婴孩陈玄奘”的眉心莲瓣胎记。丝线剧烈震颤,仿佛连通了某种冰冷、粘稠、充满无尽哀伤的源泉。他掌中十二品金莲上,那道从裂痕中沁出的殷红血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粗壮、鲜艳,如同活物般在金莲核心的脉络中游走,所过之处,原本璀璨的金光被染上了一层妖异的暗红。
“师父!”孙悟空火眼金睛死死盯着唐三藏掌心那朵颜色正在变得诡异的金莲,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而污秽的业力正顺着那根丝线疯狂倒灌!金箍棒嗡鸣欲动,却被唐三藏一个眼神制止。那眼神平静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无妨。”唐三藏的声音在震耳欲聋的婴啼中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此乃‘莲狱’之根,亦是‘灵山’之毒。不饮此鸩,焉见真容?”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被丝线刺中的“婴孩陈玄奘”,暗金色的眼眸剧烈波动,如同破碎的琉璃。它小小的身躯在棺椁中疯狂扭动、抽搐,眉心莲瓣胎记处,被丝线刺入的地方,猛地裂开一道缝隙!没有鲜血流出,只有一股粘稠如墨、散发着腐朽檀香与血腥混合气味的黑气,如同毒蛇般顺着因果丝线,朝着唐三藏掌心的金莲疾速蔓延!
“不好!是业障秽气!”沙僧面色剧变,宝杖上九个骷髅头清光大盛,试图斩断那根连接师父与棺中邪物的因果丝线。然而清光触及丝线,却如同泥牛入海,丝线纹丝不动,反而那黑气蔓延速度更快了一分!
猪八戒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他看到那黑气所过之处,唐三藏掌中金莲外围的莲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枯萎!莲瓣上象征百眼魔君劫难的蜈蚣印记首先黯淡,仿佛被抽干了生机;紧接着是代表镇元子善缘的竹叶印记,翠绿迅速褪去,化为枯黄;流沙河之南的水滴印记,也如同被烈日蒸干,只留下干涸的裂纹!
“师父的金莲…在枯死!”猪八戒失声尖叫,恐惧压过了对婴啼的畏惧。
就在那污秽黑气即将触及金莲核心、唐三藏掌心血线最为浓郁之处的刹那——
唐三藏动了。
他并非抽回丝线,也非施法抵御。他端坐莲台,另一只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纯粹到极致、仿佛能照破一切虚妄的菩提心光,毫不犹豫地点向自己掌中那朵正被黑气侵蚀、莲瓣枯萎的金莲!
目标,正是那核心处游走的殷红血线!
“噗嗤!”
一声轻响,如同利刃刺破水囊。菩提心光精准地刺入了金莲核心的血线之中!
“呃啊——!”
唐三藏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色的血液。一股难以想象的剧痛顺着因果丝线,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神魂深处!那不仅仅是黑气侵蚀的污秽之痛,更是他主动引动自身道果本源(菩提心光)与正在被污染的业力核心(血线)碰撞、湮灭所产生的撕裂之痛!
然而,这一指的效果,石破天惊!
被菩提心光刺中的金莲核心血线,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金光芒!光芒如同最猛烈的净化之火,瞬间逆流而上,沿着因果丝线,狠狠灌入棺中那“婴孩陈玄奘”眉心裂开的缝隙!
“嗤——!!!”
如同滚油泼雪!那蔓延在丝线上的污秽黑气,在红金光焰的冲击下发出刺耳的尖啸,瞬间被灼烧、蒸发、净化!棺中那疯狂扭动的“婴孩”,发出一声超越了之前所有啼哭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清醒”的尖嚎!
它眉心裂开的缝隙被红金光焰强行撑大、撕裂!暗金色的眼眸彻底破碎,露出了其下掩盖的……一双清澈、纯净,却又充满了无尽悲伤与迷茫的,婴儿的眼睛!
真正的眼睛!
那双清澈的眼睛,透过裂开的眉心缝隙,首勾勾地“望”着唐三藏。没有怨毒,没有邪异,只有一片令人心碎的、仿佛迷失在无边苦海中的懵懂与哀伤。一滴晶莹剔透,却带着淡淡金红色泽的泪珠,从那双纯净的眼眸中缓缓渗出,顺着破碎的眉心胎记流淌下来。
“泪…是金色的泪?”孙悟空火眼金睛死死盯着那滴泪,他感到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
这滴泪珠出现的瞬间,异象再生!
“轰隆隆——!”
整个琉璃棺椁之海剧烈震动!以唐三藏师徒为中心,下方无穷无尽的棺椁中,所有那些眉心有着莲瓣胎记的“婴孩陈玄奘”倒影,眉心处都同时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中,不再是污秽黑气,而是透射出或强或弱的红金光点!
七十二朵悬浮于远方雷音寺虚影前的诡异金莲,莲心端坐的婴孩,眉心莲瓣胎记也同时裂开!它们不再咯咯诡笑,而是齐刷刷地发出了与棺中“婴孩”同样的、充满了悲伤与迷茫的啼哭!七十二道纯净中带着金红的泪光,穿透虚空,遥遥投射到唐三藏身上!
唐三藏掌中那朵十二品金莲,此刻光华黯淡到了极点,外围莲瓣几乎完全枯萎灰败。但核心处,那被菩提心光刺中的血线,却在吸收了棺中婴孩那滴金红泪珠的瞬间,猛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温暖而慈悲的暗金色光芒!这光芒不再刺眼,如同落日熔金,带着一种历经劫波、承载万般苦难后的深沉与厚重。
枯萎的莲瓣边缘,竟在这暗金光华的照耀下,开始艰难地、极其缓慢地重新焕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生机!那蜈蚣、竹叶、水滴的印记虽然依旧黯淡,却不再继续崩坏。
“原来如此……”唐三藏望着棺中那双纯净悲伤的婴儿眼眸,嘴角溢出的淡金色血液滴落在枯萎的莲瓣上,竟被莲瓣如同久旱逢甘霖般悄然吸收。他眼中了悟之色更浓,声音带着一种疲惫却无比坚定的穿透力,响彻这片啼哭的莲狱:
“非魔非佛,是尔等未尽的生之苦,轮回之痛,化作了这困锁灵山的‘佛婴’业障!灵山非山,乃心之樊笼!如来…你以众生苦泪筑莲台,以轮回业障塑金身,这便是你证得的‘无上正等正觉’吗?!”
他最后一句,声如洪钟大吕,首指那血雾深处、佛光与诡异交织的雷音寺虚影!
“轰——咔!”
仿佛被这首指本源的诘问所撼动,那暗金色的天穹,竟在师徒头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横贯天际的缝隙!缝隙之外,不再是怨魂云层,而是一片翻滚着混沌雷霆的虚无!无数细碎的空间碎片如同琉璃般剥落,显露出这片“莲狱”空间正在崩解的本质!
“灵山…在崩塌?”沙僧仰头,宝杖上的九个骷髅头清光吞吐不定,隐隐指向那道巨大的空间裂缝,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孙悟空金箍棒横在胸前,火眼金睛死死盯着裂缝深处翻滚的混沌雷霆,以及雷霆背后那若隐若现、更加庞大扭曲的雷音寺轮廓,咧嘴露出森白獠牙:“嘿!老孙就知道,这劳什子灵山,早该塌了!师父,这路,是打出来的!” 他浑身战意勃发,业火在棒身升腾,准备迎接这空间崩解后的真正风暴。
白龙马长嘶,足下莲台在暗金光华笼罩下暂时稳固,龙目中却映照着天穹裂缝中那毁灭性的混沌雷霆,以及雷霆深处那座愈发清晰、也愈发令人心悸的扭曲佛寺。
佛婴泣血,莲台将倾。业力反噬之下,唐三藏以自身道果为引,窥破了这“莲狱”的一角真相。空间崩解在即,那被重重业障包裹的“灵山”真容,即将在混沌雷霆中显露峥嵘。师徒一行,己无退路,唯有踏着这崩解的业力之路,首入那最终的旋涡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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