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节山·九九归真
白龙马踏云行至狮驼岭界碑，唐三藏忽然勒缰驻足。掌心那枚蜈蚣状胎记突然发烫，袈裟内衬的《多心经》无风自动，第八十一难图卷上，金线绣就的狮驼岭竟渗出墨色血迹。
"师父，这碑文……"沙僧宝杖轻点石碑，青苔簌簌而落，露出底下暗红的篆文——"万鬼竹节山"。山风过处，十万青竹同时摇曳，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沙沙声。
猪八戒突然捂住耳朵，九齿钉耙哐当坠地："吵死老猪了！这声音……这声音像高老庄产房外的催命符……"他浑身肥肉剧烈颤抖，皮肤下突然浮现出蛛网状的青筋，每根血管里都似有活物游走。
孙悟空火眼金睛骤然紧缩——八戒耳后不知何时多了枚竹叶状胎记，叶脉中流淌着漆黑毒血！他正要伸手，地面突然裂开无数缝隙，十万青竹齐根而断，化作漫天竹箭暴雨般倾泻。
"小心！"白龙马龙尾横扫，银鳞与竹箭碰撞出金铁之声。唐三藏端坐马背，指尖金色丝线织就光幕，却见竹箭穿透光幕的刹那，突然化作襁褓中的婴孩，张着没牙的嘴朝他啼哭。
沙僧宝杖顿地，九个骷髅头齐声哀嚎，竟将婴孩幻象震碎。但碎裂的竹片落地即生，眨眼间长成片片竹林，将师徒西人分隔西方。孙悟空被困竹阵东首，但见每根竹节上都浮现出张人脸——有花果山被屠的猴儿，有被金箍棒打杀的妖魔，更有他自己在五行山下五百年的沧桑面容。
"猴子，你可知罪？"竹阵中响起个苍老的声音，十万竹节同时开口，声浪震得孙悟空耳膜渗血，"你护送金蝉子西行，可知他每走一步，脚下就多七十二具婴尸？"
孙悟空金箍棒重重杵地，业火顺着竹根燃烧，却见火光中走出个拄竹杖的老妪。她满头白发竟是根根银针，与百眼魔君的拂尘如出一辙，眉心生着枚翠绿竹叶，叶尖滴落毒液，所过之处青草瞬间枯萎。
"竹节山九灵圣母，等候圣僧多时了。"老妪竹杖轻点，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下方血池。池中浮沉着七十二具琉璃棺，每具棺内都躺着个唐三藏，或慈悲低眉，或怒目金刚，或癫狂大笑，或泪流满面。
白龙马嘶鸣震天，他看见血池倒影中，自己龙躯上竟生满竹节状的鳞片，每片鳞下都嵌着枚婴儿牙齿。猪八戒突然发狂，钉耙狂舞着砸向血池："都是假的！高老庄的娃儿早化成脓水了！"
唐三藏端坐莲台，指尖丝线突然刺入心口。他拈出七滴心头血，每滴血落入血池都炸开朵金莲，莲心处浮出七段被遗忘的记忆——高老庄产房外，他亲手超度的七具婴尸；流沙河畔，沙僧项上九颗骷髅中藏着的未生魂；甚至五行山下，他喂给孙悟空的野果里，藏着枚救命的丹丸。
"九灵圣母，你可知这些婴灵为何不入轮回？"唐三藏指尖轻弹，七十二朵金莲在血池中盛开，每朵莲花都托着个安睡的婴孩，"因为他们等的，不是超度，是真相。"
老妪竹杖剧颤，白发银针根根倒竖："真相？真相就是你金蝉子十世轮回，每一世都踩着婴灵血骨西行！"她突然扯开衣襟，胸膛上七十二个竹节状伤疤同时绽开，每个伤疤里都嵌着枚带血的佛珠。
孙悟空火眼金睛迸发金光，他看见那些佛珠上刻着熟悉的名字——陈玄奘、江流儿、金蝉子……每颗佛珠都在滴血，血中浮现出七十二个世界的倒影，每个世界都有个唐三藏，或成佛，或堕魔，或被婴灵分食。
"大师兄，这些是……"沙僧宝杖上的骷髅头突然齐齐转向孙悟空，空洞的眼窝里燃起金色火焰，"是你当年大闹天宫时，打碎的轮回镜碎片！"
竹阵突然剧烈震颤，十万竹节同时指向孙悟空。老妪白发化作银针暴雨："七十二世前，你打碎轮回镜，导致七十二个世界的婴灵坠入此界！金蝉子西行，不过是替你收拾残局！"
孙悟空金箍棒轰然砸地，七十二道轮回印在竹阵中炸开金色漩涡。业火顺着竹根燃烧，却见火光中走出七十二个"孙悟空"，每个都手持金箍棒，或癫狂大笑，或抱头痛哭，或对着空气怒吼："如来老儿，可敢与俺老孙再战三百回合！"
"幻由心生。"唐三藏轻喝，指尖丝线突然刺入血池。七十二朵金莲同时绽放，莲心射出金光，在虚空中织就面水镜。镜中浮现七十二世前的真相——孙悟空打碎轮回镜时，有道金光护住镜心，那金光中裹着枚佛珠，正是唐三藏前世所留。
老妪竹杖脱手，白发银针纷纷坠落。她踉跄着扑向水镜，竹节状伤疤在金光中愈合，露出下面光滑的肌肤："这是……这是我孙儿的胎记……"
唐三藏轻叹，指尖丝线缠住老妪手腕："九灵圣母，你可知你囚禁的，不是婴灵，是自己的执念？"他另一手轻点血池，七十二具琉璃棺突然炸裂，棺中唐三藏的幻象化作金粉，在虚空中凝成七十二个襁褓。
襁褓中传出婴儿啼哭，每声啼哭都化作金色梵文，在竹阵中织就《多心经》全文。老妪眉心竹叶突然转红，化作枚朱砂痣，与唐三藏掌心胎记遥相呼应。
"破！"孙悟空金箍棒横扫，七十二个"孙悟空"同时挥棒。业火与金光交织成网，将十万竹节焚尽。火光中，老妪化作青烟，只留下地面的竹杖，杖身刻着行小字："竹节九九，方证大道。"
沙僧突然跪地，宝杖插入地面。九个骷髅头同时发出清光，地面裂开处，七十二个世界的倒影正在重组。每个世界都下着金雨，雨水中浮沉着无数安睡的婴孩，每个婴孩眉心都生着枚竹叶状胎记。
"师父，这第八十一难……"孙悟空望着掌心轮回印，业火己化作七十二朵金莲，"竟是让俺老孙首面心魔。"
唐三藏翻掌亮出胎记，蜈蚣与竹叶在掌心交汇，化作朵金色莲花："九九归真，难满功成。"他翻身上马，莲台过处，焦土上重新长出青竹，每根竹节都刻着《多心经》经文，在风中发出清越的诵经声。
白龙马踏云而起，蹄下生出金色莲台。猪八戒挠着恢复如初的耳朵，突然指着西方惊叫："快看！雷音寺的佛光里，怎么飘着竹叶？"
沙僧默然收起宝杖，九个骷髅头却齐齐转向东方——在那里，最后一缕竹香正在消散，香中隐约可见座茅草屋，屋前坐着个拄竹杖的老妪，膝头蜷缩着个眉心生竹叶的婴孩，正对着他们咯咯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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