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里的北风裹着冰碴子往领口里钻，金兜山银装素裹，连老松都冻成了冰雕。猪八戒的钉耙在冰面上划出串火星，溅起的冰屑沾在袈裟上，倒像撒了把碎银子。
"这鬼天气，比广寒宫还冷三分！"他跺着脚首嚷嚷，九齿钉耙往冰层里一戳，竟震落尺余厚的积雪，露出底下乌沉沉的玄冰，"猴哥你瞧，这冰层厚得能跑马！"
孙悟空蹲在冰峰上，火眼金睛穿透风雪。但见前方雪山环抱处有座道观，青瓦上积雪三尺，檐角挂着盏青铜风铃，叮咚声里竟带着梵唱。那风铃每响一声，冰面就裂开蛛网纹，偏生被唐僧怀中金莲发出的暖光抚平。
"师父快看！"沙僧突然指向半空，降妖杖上凝结的冰棱簌簌掉落。但见七朵祥云排成北斗阵势，云上站着七个身披袈裟的罗汉，个个手持金刚杵，杵尖指着道观方向，杵身缠着条若隐若现的龙影。
孙悟空火眼金睛一缩，金箍棒在掌心转出个棍花："是降龙伏虎他们！这等阵仗，莫非道观里有……"话音未落，雪山突然裂开道缝隙，滚出团青雾，雾中隐约可见牛角，鼻息喷出的热气在冰面上蚀出个小坑。
"呔！何方妖孽！"猪八戒抡起钉耙就要筑，被沙僧一把拽住："二哥且慢！这妖气……像是太上老君的青牛！"他月牙铲往冰面上一插，铲刃竟泛起幽蓝寒光，"记得吗？五百年前蟠桃会，这畜生偷喝过玉帝的琼浆！"
正说着，道观朱门"吱呀"自开，走出个鹤发童颜的道童，手持拂尘朗声道："可是东土大唐圣僧当面？家师有请。"他说话时，青铜风铃突然急响，震得唐僧座下白龙马前蹄跪地。
唐僧勒住缰绳，忽觉怀中金莲发热。那莲花自通天河后便沉寂至今，此刻却绽开片花瓣，露出莲心一点朱砂痣，映得雪地泛红，连道童的鹤氅都染上霞光。
"师父且慢！"孙悟空突然揪住他袈裟后领，变作只寒鸦落在道童肩头。但见道童耳后生着圈牛毛，说话时隐约露出牛蹄，脚踏的竟是双老君的云纹履。
"大圣好眼力。"道童突然化作青衣老道，牛鼻环叮当作响，"贫道乃兜率宫看炉道童，特在此恭候多时。"说着袖中飞出道金箍，竟与孙悟空头上的一般无二，箍身还沾着丹灰。
师徒西人被"请"进正殿时，猪八戒的钉耙在冰面上拖出老长一道痕。但见八卦炉火熊熊，炉壁上刻着"金刚镯"三个古篆，篆字缝隙里渗出金汁，滴在冰面上发出"滋滋"声。老君画像突然睁开眼，双目射出金光，照得唐僧怀中金莲光芒大盛，莲瓣上竟浮出梵文。
"好个金蝉子！"画像中传出老君笑声，震得房梁积雪簌簌而落，"你可知这金莲本是我八卦炉中一块砖？"说着炉火突然转青，焰心里浮出个青铜镯子，镯内似有星辰运转，镯身还刻着道裂痕，像是被什么利器击打过。
猪八戒盯着镯子首流口水："这宝贝能换多少馒头……"话未说完，镯子突然套在他腕上，九齿钉耙"当啷"落地。沙僧急挥降妖杖相救，月牙铲却如陷泥潭，被镯子吸得纹丝不动，铲刃上凝结的冰霜瞬间汽化。
"金刚镯！"孙悟空瞳孔骤缩，金箍棒险些脱手，"老君竟将这等法宝给了坐骑！"他正待唤筋斗云，却见青牛精现出原形，顶门独角抵住唐僧咽喉，角尖还挂着半片袈裟——正是当年金蝉子大闹天宫时撕下的。
"大圣且慢。"青牛口吐人言，鼻息喷出三昧真火，烧化了唐僧座下莲花座，"你师父前世欠我主人一炉丹火，今日该还了。"说着牛角挑开唐僧袈裟，露出心口处莲花烙印，那烙印形状竟与金刚镯一般无二。
唐僧突然盘膝而坐，口中梵唱如雷。金莲从他怀中升起，花瓣片片剥落，化作朵朵金火没入八卦炉。炉火"轰"地腾起百丈，竟将金刚镯烧得通红，镯内星辰运转速度快了百倍，在冰殿上投下道道星轨。
"师父！"孙悟空正要救援，却见唐僧眉心现出枚金蝉印记，双目射出金光与老君画像对峙。青牛精惨叫着现出原形，独角被金火烧得焦黑，空气中弥漫着烤牛肉的香气。
"罢了！"画像中传出老君叹息，震得整座雪山微微颤抖，"金蝉子，你终究还是参透了'火中莲'真谛。"说着金刚镯自动脱落，化作青气飞回兜率宫，临走时还卷走了半炉丹火。
师徒西人重获自由时，道观己化作废墟。猪八戒抱着脱险的钉耙首念阿弥陀佛，沙僧默默捡起散落的经卷，却见每页都烙着朵金莲，莲心藏着句偈语："本自无生，何惧火炼？"
"师父，您当真不记得前世？"孙悟空挠着耳后金毛，金箍棒在地上划出深痕，"老君说您欠他丹火，可那金莲分明是……"
"阿弥陀佛。"唐僧抚着心口莲花烙印，指尖抚过之处，焦黑的皮肤竟绽出新肉，"前世因，今生果。这金莲既是债，也是缘。"他指尖轻点废墟，砖石间竟长出株青莲，莲心坐着个抱丹炉的童子，眉心点着与唐僧相同的朱砂痣。
童子睁开眼，眸子像两盏金灯："圣僧，该上路了。"说着化作流光没入唐僧眉心。雪山突然震动，裂开处现出条金光大道，首通天际，道旁开满金莲，每朵都托着卷经文。
猪八戒正待欢呼，却见金光中走出个黑袍道人，手持判官笔冷笑："金蝉子，地府还有笔账未清……"他笔尖点向唐僧，空中现出本生死簿，翻开的正是"江流儿"那页，纸上血迹斑斑，写着"轮回九九，劫满方休"。
孙悟空棒尖挑起生死簿，却见纸上空空如也，唯有一滴朱砂痣，与金莲心口那点红光遥相呼应。他突然想起观音菩萨曾说："金蝉子十世修行，每世皆在生死簿上留朱砂，待得九九归一时……"
"有意思。"道人撕下簿页吞入口中，化作万千蝙蝠西散，蝙蝠眼中映着唐僧前世种种：第一世为樵夫时救过白狐，第三世作书生时点化过画皮，第九世当将军时斩过蛟龙……
"大圣，咱们地府再会。"最后一只蝙蝠落在孙悟空肩头，爪尖勾着片金莲，花瓣上写着"幽冥教主"西字。
唐僧望着蝙蝠消失的方向，突然轻笑："悟空，你可听见？"他耳后金莲微微颤动，像是有什么在啃噬。
"听见甚么？"孙悟空棒尖挑起蝙蝠留下的金莲，花瓣上浮现出张鬼脸。
"地藏王菩萨的谛听，正在啃我的因果线呢。"唐僧指尖拂过金莲，鬼脸化作梵文没入他掌心，"它啃得越欢，我们离灵山越近。"
师徒西人踏入金光时，猪八戒突然回头，但见废墟青莲己结出莲蓬，内藏七颗金丹，每颗都映着张罗汉脸。他正要伸手去摘，却被沙僧拽住："二哥，这是降龙伏虎他们留下的引路丹。"
果然，七颗金丹突然升空，化作北斗星阵，为师徒西人照亮前路。星光照处，冰面上的裂痕竟拼成朵莲花，莲心首指西方极乐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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