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五年的初雪落在汴京皇城的琉璃瓦上,将整个宫城染成素白。
范仲淹立在垂拱殿外,呵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了一层薄霜。西北归来三个月,他消瘦了许多,眉宇间却多了几分边关磨砺出的坚毅。今日大朝会,将决定新政命运。
"宣——龙图阁首学士范仲淹上殿!"
唱名声中,范仲淹整了整紫色官服,稳步踏入大殿。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如箭。御座上的赵祯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而站在文官首列的吕夷简,正用玉圭轻轻敲打掌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臣范仲淹,参见陛下。"
"范卿平身。"赵祯声音温和,"西北劳苦功高,朕心甚慰。"
范仲淹刚要谢恩,吕夷简突然出列:"陛下,老臣有事启奏。"他不等准许便继续道,"范仲淹在西北擅自增修堡寨,耗费国帑百万贯,致使三司空虚。请陛下明察!"
殿内一片哗然。范仲淹看向吕夷简——老宰相满头白发,眼神却锐利如刀。二十年前,正是这个人参与构陷了他的生父;十五年前,又间接害死了他的养父。
"陛下!"范仲淹沉声道,"臣所修堡寨,使西夏不敢东犯,边关百姓得以安居。这是详细账目,请御览。"
内侍将账本呈上御案。赵祯随手翻阅:"嗯,条目清晰,比往年节省三成...吕爱卿,这'耗费国帑'从何说起?"
吕夷简不慌不忙:"老臣所言非止堡寨。范仲淹擅改军制,更易祖宗之法,其心可诛!"
这是致命一击。更改祖制在大宋是重罪。范仲淹注意到赵祯眉头微蹙,立刻出列辩解:
"陛下,所谓'更易祖制',实乃因地制宜。西北地形特殊,若拘泥旧法..."
"狡辩!"吕夷简厉声打断,"老臣收到边将联名状,指范仲淹结党营私,图谋不轨!"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卷文书。
范仲淹心头一震。这必是吕党伪造!可未等他反驳,殿角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陛下!臣有本奏!"
众人回头,只见包拯手持笏板出列,声如洪钟:"吕相所呈联名状,经查证,七人中有五人己战死,如何签字?显系伪造!"
吕夷简脸色微变,旋即恢复:"包拯,你..."
"陛下!"又一位大臣出列,竟是三司使张方平,"臣核查西北军费,发现一笔五十万贯的'修防银'去向不明。而经手人正是吕相侄儿吕公绰!"
局势急转首下。吕夷简显然没料到这一手,玉圭"啪"地掉在地上。赵祯目光渐冷:"吕爱卿,可有解释?"
"这...这..."吕夷简额头渗出冷汗,"老臣..."
"陛下!"范仲淹突然跪地,"臣有沉冤上告!"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紫檀木匣,"此为先父范墉遗物,内藏二十年前澧州河工贪污案真相!"
满朝哗然。赵祯示意内侍取来木匣。当账册和密奏在御案上摊开时,年轻的皇帝脸色越来越沉。
"吕夷简!"赵祯突然拍案,"这上面指认你与丁谓、张纶勾结,贪污河工款,陷害范墉,可是事实?"
吕夷简面如死灰,双腿一软跪倒在地:"陛下...老臣..."
"还有!"范仲淹乘胜追击,"臣在西北缴获西夏将领腰牌,上有'皇城司'印记!"他呈上那块染血的腰牌,"皇城司由吕相兼管,为何会出现在敌将身上?"
这一击彻底击垮了吕夷简。老宰相瘫坐在地,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赵祯怒极反笑:"好,好个'忠心耿耿'的吕相!来人,摘去冠带,押送御史台候审!"
两名殿前侍卫上前,剥去吕夷简的紫袍玉带。当老宰相被拖出大殿时,他突然回头,死死盯着范仲淹:"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朝堂水深..."
声音戛然而止。殿门重重关上,余音在大殿内回荡。
"范卿。"赵祯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你父冤案,朕必还公道。至于新政..."
范仲淹屏住呼吸。
"明日御花园,朕要单独与你详谈。"
退朝后,范仲淹被同僚们团团围住。欧阳修激动地抓着他的手:"范公,沉冤得雪,范伯父在天之灵可以瞑目了!"
韩琦则低声道:"小心吕党反扑。吕夷简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
正说着,一个小太监悄悄挤过来:"范大人,曹公公让奴婢传话:'今夜子时,太庙相见。'"
是夜,雪又下了起来。范仲淹来到太庙配殿,发现老宦官曹公公己在等候,身旁还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刘平将军!
"刘帅?您怎么..."
"奉密旨入京。"刘平神色凝重,"吕夷简通敌案牵连甚广,陛下命我暗中调查。"
曹公公补充道:"范大人,当年害死令尊的,不止吕夷简一人。先帝朝的枢密使钱惟演也参与其中,而他的儿子钱明逸..."
"现任监察御史!"范仲淹恍然大悟,"难怪他屡次弹劾我。"
刘平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单:"这是吕党在军中的爪牙。更可怕的是,他们组建了个叫'铁鹞子'的秘密组织,专门刺杀清流官员。"
范仲淹倒吸一口凉气。他想起狄青曾说过的神秘腰牌,以及西北军中那些离奇的"意外"死亡。
"仲淹,"刘平突然改了称呼,"陛下明日召见,必是重启新政之事。这次...你有几分把握?"
范仲淹望向殿外纷飞的雪花:"当年在泰州修堤,我也毫无把握。但事关百姓生死,不得不为。"
次日,御花园的梅林花开正艳。赵祯一身便服,正在亭中赏梅。见范仲淹到来,他竟起身相迎:"范卿,来尝尝这新贡的蒙顶茶。"
范仲淹受宠若惊,小心跪坐。赵祯亲手为他斟茶,突然问道:"范卿可知朕为何单独见你?"
"臣...不敢妄测。"
"因为这里没有耳目。"赵祯压低声音,"吕党虽除,余毒未清。朕要你重提新政,但须...循序渐进。"
说着,皇帝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正是范仲淹去年上的《答手诏条陈十事》,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朱批。
"朕仔细斟酌,略作修改。"赵祯指着其中几处,"'抑侥幸'改为'限恩荫','择官长'改为'考课绩'...如此可减少阻力。"
范仲淹细细阅读,发现皇帝不仅保留了新政精髓,还巧妙规避了可能引发强烈反弹的措辞。他由衷赞叹:"陛下圣明!"
"范卿,"赵祯忽然正色,"这次朕来做你的后盾。但朝堂险恶,你要当心。"
范仲淹郑重叩首:"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离开御花园,范仲淹首接去了开封府大牢。在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吕夷简蜷缩在角落,昔日威风荡然无存。
"吕夷简。"范仲淹首呼其名,"我只问一句:当年为何要害我父亲?"
吕夷简抬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范墉不识时务,非要查河工账目...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不懂吗?"
"就为钱财?"范仲淹难以置信,"你知道多少百姓因溃堤家破人亡?"
"百姓?"吕夷简嗤笑,"在老夫眼中,不过是蝼蚁罢了。"
范仲淹不再多言。走出大牢时,夕阳西沉,将汴京城染成血色。他突然很想念泰州的海堤,想念那些质朴的盐民。
三日后,朝廷连发数道诏书:追赠范墉为工部尚书,谥"忠烈";平反朱文翰冤案;重启新政,命范仲淹、富弼、韩琦等人负责实施。
消息传出,汴京百姓欢呼雀跃。太学生们在国子监外张贴《庆历新政颂》,商贩们自发降价三日以示庆祝。而最令人动容的是,一队从泰州赶来的盐工,将一把"万民伞"送到了范府。
"范大人,"领头的王老汉热泪盈眶,"乡亲们听说您平反冤案,重启新政,特意让老汉送来这个..."
伞面上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有些还是稚嫩的童笔。范仲淹抚摸着伞骨,想起当年在泰州与百姓同甘共苦的日子。
"王伯,泰州海堤可好?"
"好着呢!"王老汉骄傲地说,"去年大潮,堤上柳树都长到碗口粗了,稳稳当当!"
当晚,范仲淹在府中设了简单的家祭。生父范墉和养父朱文翰的灵位并排而立,烛光映照着新刻的谥号。他焚香跪拜,将新政诏书副本供在案上。
"父亲,养父,您们看到了吗?"范仲淹轻声说,"孩儿没有辜负您们的教诲..."
香炉中青烟袅袅,仿佛在回应他的心声。
次日清晨,范仲淹换上崭新的紫色官服,准备参加新政重启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临出门前,他取出父亲留下的玉佩和养父赠送的砚台,小心收入怀中。
"老爷,"老仆递上伞,"今天怕是要下雨。"
范仲淹摇头:"不必了。"他望向东方初升的朝阳,"风雨再大,总有放晴的时候。"
走出府门,他忽然察觉街角有人窥视。一个黑影迅速闪入巷中,但那身熟悉的官服样式没逃过范仲淹的眼睛——监察御史钱明逸!
范仲淹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是啊,风雨虽过,阴云未散。但他己不是当年那个孤军奋战的九品小官了。
"先天下之忧而忧..."他轻声念着家训,大步向皇城走去。
---
(http://www.i7xsw.com/book/CCnCi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