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秦奋简单吃了点东西,便按照原计划,乘车前往南京东路。与BJ东路浓厚的工业品氛围不同,南京东路不愧是“中华第一商业街”,人潮涌动,橱窗琳琅,处处洋溢着大都市的繁华与活力。他快速扫过几家百货商店和专业门市,果然,这里售卖的水泵多是面向家庭、小型商铺的微型泵、潜水泵,与“远风一型”的定位大相径庭。
然而,南京东路的繁华景象,以及不远处外滩那些高耸的万国建筑群,却让秦奋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上海市场潜力无限,但机会,绝不会自己送上门来。他必须主动出击,创造一个能让“远风一型”一鸣惊人的舞台。
仅仅是市场调研,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找到一个真正的痛点,一个现有产品无法完美解决,而“远风一型”恰好能大显身手的场景!
秦奋没有在南京东路过多停留,他心中已有了更清晰的方向。上海作为工农业并重的特大城市,其周边郊县的农业生产对水泵的需求同样巨大。那些地方,或许才是“远风一型”初试啼声的最佳战场。
他打听着路线,辗转换了几路公交车,颠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位于上海近郊的一个名叫“七宝公社”的地方。这里河网密布,田畴纵横,正是典型的江南水乡农作区。时值初夏,田里的水稻刚插秧不久,一片翠绿,但一些地势较高或远离主干河道的田块,却显得有些干渴。
秦奋在田埂上慢慢走着,观察着,不时与田间劳作的社员搭几句话。他了解到,今年春雨偏少,近来又持续晴热,公社里不少生产队都为灌溉的事情发愁。公社虽然也有一些柴油水泵,但大多是老旧型号,效率不高,油耗大,有些甚至三天两头出毛病。
正当他走到一个叫“红旗生产大队”的区域时,远远便看到一大群人围在一个抽水站旁,愁眉不展,议论纷纷。抽水站里,一台半旧的柴油机水泵正“突突突”地响着,声音嘶哑无力,出水口的水流也细得可怜,对于眼前大片焦渴的秧苗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
“王队长,这‘申城’牌的老家伙又不行了!你看这水,跟撒尿似的,啥时候能灌满啊!”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焦躁地嚷道。
被称作王队长的中年人,额头上布满汗珠,嘴唇干裂,狠狠抽了口烟:“妈的,前两天刚修过,农机站的小年轻说没大问题,这才用了半天又歇菜了!这几百亩地要是旱死了,我们大队今年就得喝西北风!”
旁边另一个年纪稍长的社员叹气道:“唉,前年公社里统一采购的这批‘申城’泵,就不如以前的老‘东方红’耐用。没办法,人家上海本地大厂的牌子,还能差到哪去?谁知道这么不给力。”
秦奋心中一动,这不正是他苦苦寻找的机会吗?
他走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而专业:“各位师傅,打扰一下。我看这台水泵好像是动力不足,而且泵体震动也比较大,是不是叶轮或者轴承出问题了?”
众人闻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小伙子,有些意外。王队长皱了皱眉:“你是……?”
“我叫秦奋,是从外地公社农机修造所过来学习经验的。”秦奋微笑道,“对水泵也略懂一些。”
“学习经验?我们这都火烧眉毛了,哪有经验给你学!”那黑脸汉子没好气地说道。
王队长倒是多了几分客气,毕竟秦奋的口音和举止不像本地人,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他叹了口气:“小同志,让你见笑了。这泵啊,就是不争气。我们这几百亩水稻等着救命水呢!”
秦奋走到那台“申城”牌水泵旁,仔细听了听声音,又观察了一下出水口和柴油机的运行状态,心中已有了七八分判断。这款泵的性能,恐怕比他昨天在市区看到的“红星”、“前进”好不了多少,甚至可能因为使用年限和维护不当,实际表现更差。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关键时刻到了。他看着王队长,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地说道:“王队长,各位师傅,实不相瞒,我们公社农机修造所,最近独立研制成功了一款新型水泵,型号叫做‘远风一型’。根据我们严格的测试数据,它的扬程能达到三十五米,额定流量每小时三十立方米,而且效率高,油耗低,同等功率下,出水量远超一般老式水泵。”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秦奋,仿佛在听天方夜谭。一个外地公社修造所?研制出比上海本地大厂产品还好得多的水泵?
王队长愣了好几秒,才将信将疑地问道:“小…小秦同志,你说的……是真的?你们公社……自己造的水泵?”
“千真万确!”秦奋斩钉截铁,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自信,“我们的‘远风一型’,从水力模型设计到叶轮材质选用,再到加工工艺,都采用了最新的技术。我这次来上海,就是想考察市场,看看我们的产品有没有竞争力。”
那黑脸汉子忍不住嗤笑一声:“小伙子,吹牛不上税啊!我们这‘申城’泵好歹也是上海产的,你们乡下公社造的东西,还能比上海货厉害?别是来消遣我们的吧!”
其他社员也纷纷摇头,显然不信。几十年来,只有乡下人往上海跑,学习上海的技术,购买上海的产品,什么时候听说过乡下公社的东西能反过来叫板上海货了?
秦奋没有理会那些质疑,他直视着王队长,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王队长!我知道大家不信。空口无凭,数据再好,不如眼见为实!我现在就向红旗生产大队做出一个承诺,也是一个挑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因为他的话而屏住呼吸的脸,一字一顿地抛出了石破天惊的提议:
“请给我三天时间!我立刻联系我的公社,用最快的速度将我们的‘远风一型’样机运到这里!到时候,我们就在这片地头,让‘远风一型’和你们现有的任何一台水泵——无论是这台‘申城’牌,还是你们仓库里最好的‘华生’牌,进行一次公开的、实打实的性能对比测试!”
“如果‘远风一型’的实际表现,无论是出水量、扬程还是持续工作能力,不能明显优于你们的泵,或者不能在十二小时内有效缓解你们这片稻田的旱情,我秦奋,当场赔偿红旗生产大队一百元现金!并且,我免费为你们大队义务维修农机一个月,直到你们满意为止!”
“但如果,‘远风一型’的表现超出了你们的预期,解决了你们的燃眉之急,我只希望红旗生产大队能够实事求是地为我们的‘远风一型’正名!并且,如果你们觉得它确实好用,能够考虑采购我们的产品!”
一百块!义务维修一个月!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
1980年的一百块是什么概念?一个壮劳力辛辛苦苦干一年,纯收入都未必有这么多!更别提一个月的免费农机维修,对于一个生产大队来说,这价值也不可估量!
这个年轻人,竟然敢下如此血本的赌注?!
王队长倒吸一口凉气,他活了半辈子,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之人!一时间,他竟说不出话来。他看看秦奋年轻却异常坚定的脸,又看看眼前奄奄一息的秧苗,心中天人交战。
那黑脸汉子也傻眼了,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你…你小子是疯了吧?!”
“我没疯!”秦奋的声音掷地有声,“我相信科学,相信我们自己研发的技术!我相信‘远风一型’的实力!王队长,各位乡亲,这不仅仅是一个赌注,这是我们公社农机人对自己心血的信心,也是一次向上海老大哥学习和展示的机会!我们渴望得到市场的检验,渴望得到用户的认可!”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激情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知道,自己带来的技术资料再详实,也比不上一次真刀真枪的实战检验。孙经理的轻视,市场的壁垒,都需要这样一场石破天惊的“反击”来打破!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只有那台“申城”牌水泵还在有气无力地“突突”着,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挑战者感到不安。
许久,王队长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他死死盯着秦奋的眼睛,似乎想从那双明亮的眸子里看出些什么。他看到了不符合年龄的沉稳,看到了对技术的狂热自信,更看到了一股…一股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
“好小子……”王队长沙哑地开口,“你这条件……太狠了。一百块,一个月义务工……万一你的泵不行,你可就亏大了!”
“我相信它行!”秦奋毫不退缩。
旁边一位戴着草帽的老农突然开口:“队长,我看这后生不像说谎。咱们的地都快旱裂了,横竖都是个愁。让他试试,万一真行呢?就算不行,咱也没啥损失,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
“是啊队长,死马当活马医呗!”
“这小伙子有种!我佩服!”
社员们的情绪,从最初的全然不信,开始向好奇、期待,甚至是一丝敬佩转变。这样一个年轻人,敢在上海的地头上,用如此方式挑战本地产品,本身就是一种传奇。
王队长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他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光芒,那是 desperation和 hope交织的光芒!
“好!小秦同志!冲你这份胆气,冲你这份担当,我红旗生产大队,接下你这个挑战了!”王队长大手一挥,语气也变得激昂起来,“三天!我们就给你三天时间!你把你的‘远风一型’运来!我们就在这里,全大队的人都看着,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如果你的泵真像你说的那样神奇,解决了我们的大难题,别说采购,我王大山亲自去你们公社给你请功,敲锣打鼓感谢你们!以后你们‘远风’牌水泵,在我们七宝公社,我给你推广!”
“一言为定!”秦奋心中巨石落地,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他知道,他这石破天惊的第一步,已经成功迈出去了!接下来,就是“远风一型”真正登场,用强劲的水流,去冲击那些固有的观念,去征服这片充满机遇的土地!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红旗生产大队乃至整个七宝公社传开了。一个外地来的年轻技术员,要用自制的水泵,公开挑战上海本地名牌,还立下了惊人的“军令状”!
这无疑是平静水面上投下的一块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有人期待,有人看热闹,更有人暗中联系相熟的农机站、其他公社的技术员,准备三天后亲眼见证这场“水泵大战”。
而秦奋,在与王队长商议好具体细节后,立刻奔赴最近的邮局,他要给红星公社的王奎山书记和李顺才站长发一封加急电报!
“远风一型,沪上扬威,在此一举!”他握紧了拳头,心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真正较量的渴望。
上海滩,他秦奋和他的“远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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