奠基仪式上那一声“二十亿”的惊雷,其回响远远超出了那片浦东工地的范围,以一种近乎爆炸性的方式,迅速传遍了整个上海滩,并随着记者的电报和电话线,向全国乃至全世界辐射开去。
第二天,几乎所有主流报刊的经济版,都以前所未有的篇幅报道了这场奠基仪式。
《解放日报》的头版头条,标题赫然是——《浦东春雷一声响,远风卷起千堆雪》,配图正是秦奋将那份蓝色投资意向书递给刘主任的瞬间。文章盛赞远风集团作为民营企业的杰出代表,以巨大的魄力和坚定的决心,为浦东开发注入了强劲的动力,称其为“与时代同行的典范”。
《文汇报》则发表了特约评论员文章,标题为《从“凤栖速度”到“浦东雄心”——一个民营企业的时代样本》,深度剖析了远风集团从一个县城小厂,在短短数年内崛起为一家敢于投资二十亿的现代化集团的背后逻辑,将其归结为对自主技术和实业根本的坚持。
一时间,“远风集团”、“秦奋”、“二十亿”,成为了这个秋天里最炙手可热的词汇。
远风集团位于外滩中心的上海总部,瞬间变成了全上海最繁忙的地方之一。
高远的办公室门口,前来拜访的各路银行行长、信托经理、证券公司高管络绎不绝,排起的队伍几乎堵塞了整个楼道。那些曾经对远风集团持观望态度的金融机构,此刻都换上了一副最热忱的笑脸,争先恐后地想要参与到远风浦东项目的后续融资计划中来。
“高总,这是我们行的最新信贷方案,利率绝对是市场最低!”
“高总,我们信托可以为您设计一套灵活的资产包,您考虑一下!”
钱伟带领的资本作战室成员们,忙得脚不沾地,接待、筛选、谈判,每个人都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幸福的烦恼”。他们看着手中一份份主动送上门的、条件优越得令人咋舌的合作方案,心中对董事长秦奋的敬佩,早已上升到了近乎膜拜的高度。
用钱伟的话说:“董事长用一场演讲,为我们省下了至少三个月的谈判时间和数千万的融资成本。”
与此同时,在城市的另一端,某些人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
沪上仪表集团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副总经理白建明形容枯槁,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他面前的桌上,散落着十几份关于远风集团的报纸。
“都说说吧,怎么看?”集团老总敲着桌子,声音嘶哑。
“狂妄!简直是狂妄至极!”一个分厂厂长愤愤不平地说道,“二十亿?他一个从乡下泥腿子干起来的厂,哪来这么多钱?我看就是吹牛,博眼球!等他资金链一断,自己就垮了!”
“吹牛?”白建明苦笑一声,将一份内部渠道搞来的银行文件复印件丢在桌上,“这是人家和四家银行签的五亿投资意向书,都是真金白银!你们看看,牵头的银行里,还有我们求爷爷告奶奶都贷不出款来的那家!”
会议室里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引以为傲的技术底蕴、国营身份,在远风集团这种摧枯拉朽、不讲道理的资本实力和市场魄力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不堪一击。
“时代……真的变了。”老总长叹一声,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
而在黄浦江对岸的豪华酒店套房里,德国AEG集团亚太区副总裁克劳斯·霍夫,也刚刚结束了与德国总部的越洋视频会议。
“是的,主席先生,我亲眼所见。二十亿人民币,按照当前汇率,折合超过3.5亿美元。这仅仅是一个开始。”霍夫曼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这家名为‘远风’的公司,其成长速度和战略决心,已经完全超出了我们之前的评估。他们不仅仅满足于生产低端家电,他们的目标是建立一个世界级的科创中心,甚至设立了中央研究院。”
视频那头,AEG集团的几位董事会成员面面相觑,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克劳斯,你确定这不是中国政府在背后主导的形象工程?”一位董事质疑道。
“不,先生。”霍夫曼摇了摇头,“我看到了那个年轻董事长的眼神,那是一种如同鲨鱼闻到血腥味般的、对市场和技术的极度渴望。他不是在作秀,他是在宣告一场战争的开始。我建议,总部必须立刻重新评估在华投资战略,将‘远风集团’列为最高级别的潜在竞争对手和潜在合作伙伴进行研究。我们必须加快在中国,特别是在浦东的布局,否则,我们将错失整个时代!”
春江水暖鸭先知。这些在市场经济大潮中搏杀了上百年的国际巨头,最先感受到了这股来自东方的强劲春潮。
就在外界风起云涌之时,被推上风口浪尖的远风集团内部,却显得异常平静。
奠基仪式后的第三天,秦奋谢绝了所有应酬和采访,召集了凤栖和上海两个团队的核心成员,在总部会议室再次坐到了一起。
与前几日的拘谨不同,王奎山、李大柱和孙国华这次再走进这间现代化的会议室,已经显得自然了许多。他们的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充满了自信和一种前所未有的开阔感。
“在座的各位,过去两天,都辛苦了。”秦奋开门见山,“奠基仪式很成功,舆论效果也很好。但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今天我们开这个会,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把图纸上的二十亿,真正变成浦东土地上实实在在的钢筋水泥和机器轰鸣。”
他看向高远:“高远,后续融资和政府事务对接,你那边要抓紧。钱要到位,各种批文也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手。”
高远点头:“放心吧董事长,现在是我们挑银行,不是银行挑我们。浦东开发办的刘主任也亲自打来电话,说我们项目的所有审批流程,全部走‘绿色加急通道’,确保一个月内所有前期手续全部办结。”
“很好。”秦奋很满意这种效率,他接着转向李大柱和孙国华。
“李总监,孙总监,你们这次回凤栖,有两件大事要办。”
两人立刻正襟危坐。
“第一,从技术研发中心和生产制造中心,抽调最精干的骨干力量,组成‘浦东项目先遣技术团’,半个月内进驻上海。他们要和钱伟的团队一起,完成对德国、瑞士自动化生产线的技术考察、选型和采购谈判工作。记住,我们要的是全球最顶级的,不惜代价!”
“是!”孙国华猛地站起来,声音洪亮地应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全球顶级的生产线,这是他这个搞了一辈子生产的人,做梦都想见识的东西。
“第二件事,也是更重要的事。”秦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们回凤栖后,要立刻启动一场‘思想解放’大讨论。要让凤栖基地的每一个员工都明白,我们未来的战场在哪里,我们的对手是谁。不能还抱着过去那种‘比同行好一点就行’的老观念。我们要对标的是AEG,是松下,是飞利浦!我们的标准,必须是世界一流!”
“我明白了,董事长!”李大柱郑重地点头,“回去我就组织人,把德国AEG的产品,日本松下的产品,全部买回来,拆!把它们的技术、工艺、设计,一点一点拆开了研究,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和世界顶尖的差距到底在哪!”
“说得好!”秦奋赞许道,“只有认识到差距,才能奋起直追。”
最后,他看向张巧玲:“巧玲,你的那份企业文化报告,可以开始动笔了。我给你一个核心思路:凤栖的‘实干精神’和上海的‘精英意识’,不是矛盾,而是互补。我们要打造的远风文化,就是‘精英的头脑,实干家的双手’。你围绕这个核心,去细化,去填充。我希望这份报告,能成为未来整个远风集团凝聚人心的纲领。”
“是,董事长!”张巧玲的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
会议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每一项工作都被清晰地分解、布置下去。整个团队,就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在秦奋这个“总设计师”的调控下,开始高速运转。
就在会议即将结束时,秦奋话锋一转,抛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包括高远在内,都始料未及的问题。
“大家想过没有,我们规划的‘年产500万台高端智能小家电’,这个‘智能’的核心是什么?”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
孙国华下意识地回答:“是……是功能更先进?比如电饭煲能预约,能根据米量自动调节火候?”
“对,但还不够。”秦奋摇摇头,“这些功能的实现,靠的是什么?”
李大柱沉吟道:“靠的是更复杂的电路设计,和一块小小的……控制芯片。”
“没错!”秦奋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就是芯片!微控制单元,MCU!现在,我们所有产品上的芯片,从哪里来?”
“基本都是从日本进口。东芝、三菱、瑞萨……是我们的主要供应商。”李大柱如实回答。
秦奋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奔流不息的黄浦江,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各位,我们远风引以为傲的,是我们的自主技术,是我们打破了国际垄断的HS系列新材料。但是,在最核心的领域,在决定我们产品是否‘智能’的‘大脑’上,我们却受制于人!”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的成本,我们的产品迭代速度,甚至我们的供应链安全,命脉都攥在别人手里!如果有一天,日本人像当初封锁RMA-7原料一样,突然给我们断供芯片,或者大幅涨价,我们怎么办?我们那条全球最顶级的生产线,生产出来的,可能就是一堆无法思考的‘植物人’!”
一番话,说得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他们第一次意识到,在集团高歌猛进的背后,竟然还隐藏着如此致命的软肋。
高远皱起了眉头,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秦奋言语中那股不同寻常的决心。他试探着问道:“董事长,您的意思是……”
秦奋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我的意思是,远风集团,要搞我们自己的芯片!”
“什么?!”
这一次,惊呼出声的不仅是孙国华,连一向沉稳的高远和钱伟,都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搞芯片?
这三个字对于九十年代初的中国企业来说,不亚于天方夜谭!
“董事长,这……这不行啊!”李大柱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的脸因为激动而涨红,“搞芯片和搞塑料、搞家电完全是两码事!那是微电子技术,是半导体!我们没有人才,没有技术,更没有设备!那投入……那投入就是个无底洞啊!”
“是啊董事长!”高远也急了,他第一次在战略层面公开表达了不同意见,“我做过一些了解,芯片产业是典型的资本密集型和技术密集型产业。一条最普通的生产线,投资都得以‘亿美元’为单位计算!而且技术迭代速度极快,几年就落后了。风险太高了,这完全不符合我们稳健经营的原则,一旦失败,可能会把整个集团都拖垮!”
钱伟也补充道:“董事长,从投资回报的角度看,这个项目周期太长,不确定性太大。以我们现在的体量,涉足这个领域,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凤栖来的几位老将,虽然不太懂芯片到底是什么,但看到高远这些见过大世面的精英都如此反应,也知道这绝对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纷纷露出担忧的神色。
整个会议室,第一次在秦奋提出战略后,充满了反对和质疑的声音。
然而,秦奋的脸上,却看不到丝毫的动摇。
他静静地听完所有人的意见,然后缓缓开口。
“你们说的,都对。”
他平静地承认了所有的困难和风险,这反而让众人有些意外。
“搞芯片,难,非常难。投入大,风险高,周期长。这些我都知道。”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但是,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一个国家,一家科技企业,如果没有自己的芯片,会是什么下场?”
“会被人卡住脖子,任人宰割!所有的高楼大厦,都可能只是建立在沙滩之上的幻影!”
“我知道这条路难走,但正因为难走,我们才更要走!而且要从现在就开始走!我们不能等到别人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剑!”
“我没说要一步到位,去和英特尔、德州仪器硬碰硬。我们可以从最简单的4-bit、8-bit的家电主控MCU开始,先组建团队,先设计,找国外的晶圆厂代工。我们先解决‘有没有’的问题,再逐步解决‘好不好’、‘强不强’的问题!”
“浦东的中央研究院,不仅仅是为家电服务的。它从建立的第一天起,就要把微电子技术,作为我们未来最核心、最秘密的研发方向!”
“这个项目,可以不计成本,不问回报。五年,十年,哪怕二十年,只要我秦奋还在一天,就一定会支持下去!这是远风的‘奠基石’工程,是为我们下一个二十年、三十年,乃至更长远的未来,埋下的最重要的一颗种子!”
一番话,掷地有声,荡气回肠。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秦奋那超越时代的战略远见,和那种赌上一切、为未来布局的巨大魄力,深深地震撼了。
他们终于明白,董事长眼中的世界,和他们看到的,根本不在一个维度上。
高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看着秦奋那坚毅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轻声却无比坚定地说道:“董事长,我明白了。您放心,钱的问题,我来解决。就算是砸锅卖铁,我也为您凑出这笔‘种子’的钱!”
有了高远这个“财神爷”的表态,其他人心中的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
“我们干!”李大柱和孙国华对视一眼,齐声说道。
春潮,正在黄浦江上汹涌。
未来,已在今日的决断中,悄然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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