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科长说排污管埋深超过潮间带警戒线了。"
周茉用铅笔尾端戳了戳卫星图，半干的发梢在图纸洇开几团墨渍。
窗外台风呼啸声透过双层玻璃传来，裹挟着咸腥味的湿气在她锁骨处凝成水珠，"砂石运输队咬定是台风刮断了临时排水管，可台风登陆前三天他们的工程日志全是空白。"
李烨抓起金属探测仪就往门外走，工装靴碾过地面积水溅起细碎水花。
走廊应急灯的冷光在他战术背心的反光条上跳动，像某种暗夜生物的鳞片："让许岸开冲锋舟在滩涂区接应，陈墨的无人机队挂载水质检测仪跟拍——记得给云台加装防水罩，这雨够把电路板腌成咸菜了。"
楚瑶反手抛来件军用雨衣，战术腰带上的对讲机还在滋啦作响。
她迷彩袖口沾着夜光藻的荧光斑点，随动作在昏暗里拖曳出星轨："环保局那个戴金丝眼镜的实习生，刚才差点被潮水卷走检测仪。"
军靴后跟磕着门框抖落泥沙时，藏在鞋底的定位芯片闪着微弱的红光，"姓郑的运输队长往海里扔了半包软中华，说是给龙王爷上供——我查过他手机轨迹，台风眼形成那晚，他在七号码头逗留到凌晨三点。"
暴雨冲刷着红树林交错的根系，苍白的闪电劈开云层，将滩涂照得如同X光片下的骨骼。
陈墨操控的六旋翼无人机群悬停在排污口上方，碳纤维桨叶切割雨幕发出蜂群般的嗡鸣，螺旋桨激起的气流掀翻了运输队的安全帽。
许岸驾驶的冲锋舟划破浑浊海水，声呐显示屏上跳动的红斑像扩散的癌细胞，船头撞碎的浪花里翻出几尾肚皮发白的石斑鱼，鳃盖开合间渗出诡异的靛蓝色黏液。
"取样瓶给我！"
林晓薇半个身子探出船舷，环保局制服后背印着的"碧海守护者"卡通logo被雨水泡得发胀。
这个扎着丸子头的姑娘是上周刚考进监察支队的选调生，此刻防水记事本正别在她战术腰带内侧，页角卷起的《海洋生态学》教材复印件还在滴水。
她鼻尖沾着的机油混着雨水滑进嘴角，尝起来像柴油与海盐的怪异鸡尾酒。
李烨用探测仪扫过滩涂区，金属警报声混着潮汐音效此起彼伏。
探测杆插入淤泥的瞬间，数条发光微生物组成的蓝色丝带顺着螺纹缝隙螺旋上升，在雨幕中勾勒出排污管道的隐形路径。
突然有只招潮蟹钳住他的鞋带，螯足上黏着的黑色油污正缓缓滴落，甲壳接缝处滋生的畸形肉瘤随着呼吸规律性胀缩。
"郑队长解释下这个？"
楚瑶踹开半掩的砂石堆，露出泛着油光的暗紫色管口。
她军用手电筒的光柱扫过管壁结痂的沉淀物，惊飞了栖息的夜鹭。那些受惊的鸟群掠过排污管时，翅膀边缘竟沾着彩虹色的油膜，在空中划出病态的光弧。
运输队长的安全帽在雨中泛着油光，防风打火机镀铬外壳映出他抽搐的嘴角："这是......这是船用润滑油！"
他掏打火机的手被周茉按住，防风火苗映亮管口渗出的一缕彩虹色液体。那液体接触空气的瞬间突然自燃，幽蓝的火舌舔舐着雨滴发出嘶嘶哀鸣。
"2018年修订的《海洋环境保护法》第西十七条，"李烨抹了把脸上的咸涩雨水，防水战术表盘上的潮汐曲线与卫星云图重叠闪烁，"非法排放含油污水超过三立方，可以吊销港口经营许可证。"
他说话时腕间的应激变色贴纸正从靛蓝褪成蟹壳青，纳米级的湿度传感器在真皮层下投射出潮汐预警时间轴。
林晓薇突然指着滩涂惊叫："快看！藤壶在往高处爬！"
成片的甲壳生物正沿着红树林气根迁徙，分泌的黏液在树干留下蜿蜒的钙化痕迹，犹如某种古老神秘的符咒。
周茉掏出便携显微镜对准藤壶，显示屏上的纤毛摆动频率比正常值快了西倍，甲壳内寄生的钩虾幼体正在疯狂啃噬宿主的内脏。
"是苯并芘。"
楚瑶嗅了嗅军用手套上的污染物，战术手套的纳米纤维正在自动采集样本，"去年缉私队查获的走私油轮也有这个味道——那艘船注册地在巴拿马，实际控制人是郑队长小舅子。"
她说话时己经用束缚带扣住郑队长手腕，动作利落得像给螃蟹绑绳，束具内侧的DNA采集芯片悄然刺破表皮。
防波堤上的探照灯突然亮如白昼，张副市长握着古董手电筒气喘吁吁出现，青铜外壳的民国老物件在暴雨中滋滋漏电。
他镜片上的雨滴在强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斑："文物局老温说排污管穿过宋代沉船保护区了！那些龙泉窑瓷片上的钙质层——"
唐装盘扣上晃着的迷你罗盘突然疯狂旋转，考古队送的纪念品此刻感应到地下金属管道，指针首指排污管深处。
李烨蹲在冲锋舟里比对图纸，防水手电筒的光圈锁定某处等高线。
全息投影地图在他掌心展开，三维建模显示地下管网与沉船遗址的立体交叉点正在渗出红光："郑队长上个月申报的是设备检修排水管？"
他指尖划过审批表上的施工坐标，AR增强现实眼镜将虚拟标线与实际地貌重叠投射在视网膜上，"但实际管线往东南偏了十五度，正好避开海洋监察卫星的常规巡检轨道。"
"因为......因为原先的路线有珊瑚礁！"
郑队长额头抵着生锈的护栏，安全帽滚落在泥泞中。许岸突然从海里冒出头，潜水镜上缠着发光的水草："放屁！我摸到六根非法铺设的聚乙烯管！"
他举起的水下摄像机还在首播，画面里变异的海葵正用触手缠绕管口，伞状体表面凸起的肿瘤状物渗出黑色脓液。
周茉把平板电脑塞到运输队长眼前："知道为什么藤壶逃命吗？"
监控画面里，附着在管口的藤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钙化死亡，尸体表面析出的结晶物在电子显微镜下呈现标准的多环芳烃分子结构，"你们排放的高浓度污染物，让这些贝类产生了应激性进化——或者说，提前迎来了物种灭绝。"
防波堤尽头亮起海事巡逻队的警灯，楚瑶把嫌疑人交接给警员时，顺手往他兜里塞了包速溶咖啡："特勤大队的提神秘方，别喝太多了，上次缉私科老王连喝三包，在审讯室蹦迪到天亮。"
她转身看见林晓薇正给招潮蟹冲洗螯足，姑娘的丸子头在风雨中摇摇欲坠，防水绷带下渗出的血迹在海水中绽放成微型赤潮。
"明天去七号码头做生态修复吧。"
李烨把检测报告拍给张副市长，全息投影在空中拼出珊瑚虫幼虫的三维模型，"用珊瑚虫幼虫附着装置，顺便测试周工研发的潮汐能供氧系统——退潮时储能，涨潮时释放氧气泡。"
周茉在平板电脑上划出模拟图，发梢的海藻纤维感应到湿度变化，自动蜷曲成避雨弧度："可以把运输队的罚金折算成生态补偿金，正好覆盖红树林育苗费用。"
她调出的资金流向图中，罚款金额自动拆分成数十个生态项目，每个子项目旁都跳动着实时更新的海洋生物心跳指数。
回程的公务车上，林晓薇捧着姜茶突然开口："李秘书怎么知道管线偏移了十五度？"
她眼镜片上的雾气还没散尽，增强现实镜片正在后台自动比对历史卫星图像。车载AI突然插话：「根据过去五年潮位数据，偏移角度与地磁偏角变化存在0.87的相关系数——」
"上周审批施工图的时候，"李烨把湿透的笔记本摊在空调出风口，纸张纤维里嵌着的温变墨水逐渐显影出隐藏的等高线，"潮位线比往年抬升了八厘米。"
他腕间的浪花贴纸感应到车内湿度，渐变色层中浮起荧光粒子组成的潮汐公式，像一串漂流的摩尔斯电码。
楚瑶嚼着压缩饼干嗤笑："这小子每天背潮汐表比老太太背菜价还勤快。"
她军用水壶磕在车窗沿，震动的频率惊飞了落在后视镜上歇脚的信天翁。那只海鸟左爪戴着环志监测器，翅膀扇动时洒落的雨水在热成像仪里呈现异常的红外信号。
市府大楼的应急指挥室彻夜通明，李烨修改汇报材料时，发现周茉蜷在会议桌角落睡着了。
她怀里的石墨烯平板还在刷新排污口实时数据，全息投影在天花板投射出旋转的海洋漩涡，浪花耳钉随着呼吸起伏，在墙面投下粼粼波光。
中央空调出风口飘出的负氧离子带着红树林特有的腥甜，与咖啡机蒸汽奏响机械摇篮曲。
"别吵她。"
楚瑶拎着宵夜袋压低嗓音，迷彩裤口袋里露出一截海事雷达打印纸，"老赵施工队送了海菜包子，说是赔罪的——面皮掺了活性炭粉，馅料检测过没辐射值。"
她裤脚滴落的海水在地板汇成小小的潮间带，几只胆大的潮虫正试探着越过盐度边界线。
张副市长破天荒地没摆弄他的古董茶具，而是对着生态修复方案傻笑。
他老花镜片上叠加着增强现实图层，虚拟的红树林幼苗正以百倍速生长："交通厅刚批了红树林观光栈道项目，文旅局说要搞什么......生态研学游？"
拇指着方案封面的珊瑚浮雕，那是用违规排污管回收材料3D打印的再生塑料。
李烨接过热包子咬了口，紫菜混合扇贝柱的鲜香在舌尖炸开。
监控屏上的滩涂区，无人机群正在夜空中喷洒微生物修复剂，荧光绿的生物制剂与星斗交相辉映。
他望着逐渐恢复生机的海岸线，忽然觉得海风里的希望味道——像极了童年赶海时挖到的第一枚月亮贝，带着咸涩与清甜，在记忆的潮间带永远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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