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慌忙福身行礼，转身时广袖带起劲风，案上摊开的《本草汇言》猛地合上，夹在其中的银杏叶被卷到半空。宣纸簌簌作响着扬起，墨迹未干的药方在风里翻卷，恍惚间与廊下翻飞的麻雀翅影交织成一片凌乱的光影。
沈楠栀赤足踩过冰凉的青砖，素白寝衣下摆扫过湘妃竹榻，在她行至雕花窗前时扬起几缕褶皱。天边铅云翻涌如泼墨，将暑日正午染成暮色，闷雷裹挟着潮湿的土腥气自远山碾来，震得檐下铜铃微微发颤。她指尖抚过窗棂上斑驳的朱漆，凝望着云层3深处明灭的电光，忽然轻笑出声："宁泽瀚，这场戏你当如何抉择？"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己砸在黛色琉璃瓦上，噼里啪啦的声响如春蚕啃叶，迅速漫过整座侯府。惊雷炸响的刹那，沈楠栀腕间银镯与窗框相撞，清越的脆响混着雨声，倒像是为这场精心筹备的戏码敲响了开场锣鼓。
沉香袅袅漫过纱帐，熏炉里的香灰簌簌落进鎏金兽足盘中。陈大夫搭在宁泽瀚腕间的三指忽而收紧，青竹纹袖口垂落半幅。林氏攥着茜色锦帕的指尖泛起青白，绣着并蒂莲的帕角被绞成凌乱的褶皱："大夫！我儿究竟怎么了？好端端怎会在考场上昏厥？"
老医家枯瘦的手指缓缓捋过花白长须，浑浊的目光穿透鲛绡帐幔，落在榻上面色青白如纸的宁泽瀚身上。良久，他沉沉叹了口气，袖中的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脉如游丝，虚浮无根，分明是猛药入体却未得疏解。再加上没有休息好......"话音戛然而止，他意味深长地扫视屋内神色各异的众人，忽然凑近林氏耳畔，苍老的声音裹着药香传来，"内宅之事当有节制，世子如今这副模样，好生休息便可。
林氏绣着金线的裙裾在青砖地上扫出刺啦声响，她猛然旋过身来，鬓边的累丝金凤随着动作剧烈颤动。猩红的指甲几乎要戳到沈氏面门，眼中腾起的怒意几乎凝成实质："好个贤良淑德的世子妃！我儿日日宿在你院中，如今却被熬得药石缠身！你倒是说说，究竟给瀚儿灌了什么虎狼药？"
沈楠栀广袖下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膝头在绣着缠枝莲纹的软垫上微微发颤，却依旧身姿端雅地福下身去。蝉翼纱袖垂落时，腕间银镯轻碰发出清响，倒像是她刻意拿捏的节奏："母亲明察！世子每日早膳的温粥要熬足三个时辰，午膳的食材须得经我亲手验毒银针三试，就连厨房炭火都要专人看管。府中上下三十六个伺候的人，哪个不是我精挑细选、身家清白的？"她忽然抬起脸，珠翠随着动作轻晃，沾着泪痕的眼尾泛起楚楚动人的红晕，"至于......至于床笫间的体之事，儿媳纵然有千张嘴，又如何说得出口？"
林氏猩红护甲重重拍在梨木八仙桌上，鎏金缠枝莲纹茶盏剧烈震颤，琥珀色茶汤泼溅而出，在描银牡丹纹桌布上洇出深色水痕："休拿这些虚头巴脑的话搪塞！自打瀚儿上月十五搬进你兰芷院，次日晌午才勉强起身！当真是读书读得彻夜不眠，累到昏厥？"尾音陡然拔高，震得墙角博古架上的青瓷瓶嗡嗡作响。
沈楠栀素白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掐出几道月牙状的血痕，粉面泛起薄怒的绯红："那夜过后，妾身便劝世子，春闱乃人生大事，万不可因儿女私情荒废课业。世子当时握着我的手应下，说定要心无旁骛，蟾宫折桂。"她垂眸避开众人审视的目光，睫毛上还沾着细碎泪珠，"自那日后，妾身便以归家省亲为由，搬回沈府小住，日日焚香祈愿，盼着世子能金榜题名......"话音未落，绣着并蒂芙蓉的帕子己掩住半张脸，肩头轻轻颤动，似是难以自抑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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