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花木门在身后轰然阖上的刹那，沈楠栀骤然甩开晨曦搀扶的手，锦缎裙摆如蝶翼翻飞，转瞬己掠至八仙桌边。她素白指尖扣住青瓷茶壶的缠枝莲纹壶柄，她执起青瓷茶壶的动作利落如燕，她垂眸盯着茶汤中自己晃动的倒影——方才廊下踉跄时咬出的唇瓣红痕尚在，眼底却己凝起寒星般的锐光，全然不见半分弱柳扶风之态。
"小姐？！"晨曦望着那抹骤然挺拔的背影，手中绣帕"啪嗒"坠地也未察觉，指尖还保持着方才搀扶时的虚托姿势。她盯着沈楠栀斟茶时稳如磐石的步履，绣鞋尖无意识碾过青砖缝里的苔痕："您的腿不是受伤了吗？"
沈楠栀扬颈饮尽盏中茶汤，唇角勾出妖冶的弧："不过是做戏罢了。"她斜睨着怔在当地的丫鬟，眼尾丹蔻如两簇暗火灼灼燃烧，恰在此时窗外鸦鸣穿廊而过，惊得梧桐叶扑簌簌坠了满阶秋意。"林氏要我站规矩，"她指尖划过杯沿冰凉的釉面，笑意渐深时眼波流转似淬了蜜的毒，"我便要这'因未圆房被罚'的闲话，顺着穿堂风灌满国公府每道回廊。等着瞧——"话音陡然顿住，檐角铜铃突然急响三声，她望着阶前翻卷的落叶，声线裹着笃定的凉："今夜世子必宿我房中。"
晨曦张着嘴僵在原地，喉头滚动半晌才泄出个破碎的音节："蛤...？"绣帕还在脚边散成朵皱巴巴的海棠，她盯着主子眼中明灭的光。
雕花檀木屏风后浮着袅袅茶烟，宁泽瀚踏入厅堂时，玄色箭袖衣摆如墨云般扫过鎏金门槛，腰间玉带钩上悬着的羊脂玉牌随动作轻晃。他垂手而立，声线平稳如旧："母亲唤孩儿来，可是有要事？"
林氏将青瓷茶盏轻搁在缠枝莲纹茶托上，杯底与紫檀木案几相碰时发出清越的声响："坐下说。"她望着儿子挺首如松的脊背，翡翠护甲在烛火下泛着幽冷的光，指腹一下下着护甲上的缠枝纹路："从今日起，你须得每晚歇在楠栀房里。"
宁泽瀚指尖攥紧白瓷茶盏，温热的茶汤熨不开眼底凝着的霜色："为何突然有此要求？"喉结轻轻滚动时，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如星火掠过心湖，却被他垂眸间用指腹碾灭在杯沿——案上博山炉正吐出缠枝莲纹的青烟，恰好掩住他袖中骤然收紧的拳。
林氏猛地拍向紫檀木桌面，震得盏中茶汤溅出几点金纹："你们成婚数月仍不同房，这风声若传出去，国公府的颜面往哪儿搁？"她指节碾过案上沁出的茶渍，"沈家那边又该如何交代？"
宁泽瀚霍然起身时，袖中羊脂玉牌撞在桌角发出清响，惊得窗外竹影里宿雀扑棱棱飞起。"孩儿自有打算，无需沈家援手！"他声线陡然拔高——这场以家族利益捆绑的婚姻本就是金丝牢笼，如今竟要靠妻子娘家攀附权贵，他攥紧的拳骨在袖中咯咯作响，指缝间渗着不肯屈就的血气。
林氏望着儿子涨红的耳廓，眼底疼惜翻涌，指尖却攥紧他腕骨："娘知道你不屑借妻族立身，可单枪匹马在朝堂立足，谈何容易？"她声线陡然发颤，翡翠护甲刮过儿子袖口那道旧疤——正是当年为救沈楠栀留下的伤，"唯有楠栀生下嫡子，沈家才会拿你当自家人帮扶。"烛火在她鬓边银簪上跳了跳，映得眼角细纹微微发颤，"这是为娘能给你的...最后的助力..."
宁泽瀚望着母亲鬓角新添的霜白，喉间翻涌的血气慢慢沉作一声叹息。窗外暮色如墨浸透窗棂，将他玄色的影子在青砖上扯成歪斜的弧，最终垂眸时睫羽在眼睑投下微颤的影："孩儿...知道了。"转身跨出门槛时，广袖扫落案上半卷《孝经》，泛黄纸页簌簌翻开，露出末页未写完的残句——"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八字己书就，尾句"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却只描了个"以"字的起笔，墨痕在烛火下泛着未干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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