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旨意,如同长了翅膀的飞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传遍了关中。
工部,一个崭新的名字,在嬴政的雷霆意志下,迅速从一纸空文变成了现实。
林蒙,这位年轻的太傅,再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成为了这个新兴部门的实际掌舵人。
一时间,咸阳城内,墨家机关城旧部、公输家族的巧匠,乃至散落民间的能工巧匠,纷纷奉诏而来。
工部衙署,临时设在了一处原先的王室别苑,亭台楼阁,倒是雅致。
此刻,宽敞的庭院内,却聚集了数十位气质各异的匠人。
为首的,正是墨家如今的领袖人物,班大师。
他须发皆白,眼神却依旧矍铄,身旁跟着几位墨家弟子,个个神情肃穆,带着几分审视。
公输家族来的则是一位名叫公输仇的年轻人,据说是公输仇的得意弟子,眉宇间透着一股公输家特有的傲气与对机关术的痴迷。
“班大师,许久不见,风采依旧啊。不知你是何时来的秦国?”
林蒙负手而立,含笑看着这位机关术的泰斗。
班大师微微拱手,语气带着几分客气,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林太傅客气了。那日一别,我等收集了一些消息后确认巨子之死存疑,加之太傅的劝说决定重新思考墨家之路。
后来在大王的支持下获得了真相,那燕丹真不为人子。随后按照与大王的约定我等便入秦为秦朝效力了。
只是不知太傅召集我等老朽,所为何事?莫非,又是那亩产百石的神物,有了新的改良?”
他话语间,不无夹杂着对燕丹的愤恨和感慨。
旁边,公输仇哼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众人听清:
“听闻太傅大人要组建工部,莫不是要我等放下钻研了数十年的机关术,去侍弄那些泥巴玩意儿?那些可是农家擅长之物,太傅是否找错人了。”
林蒙也不恼,目光扫过众人,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相似的疑惑与一丝不情愿。
这些都是各自领域的大师,有着自己的骄傲。
“泥巴玩意儿?”林蒙轻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张薄如蝉翼,洁白如雪的纸。
“诸位请看此物。”
林蒙将那张纸递给班大师。
班大师接过,入手轻柔,却带着一股奇特的韧性。
他仔细端详,只见纸面平滑细腻,光洁匀整,远非寻常麻纸、树皮纸可比。
他尝试着轻轻撕扯,竟发现其韧度惊人。
“此纸……”班大师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公输仇也凑了?看,脸上露出一抹不以为然,但当他看到纸张的质地时,眼神也微微变了。
“此物,名为‘纸’,乃书写之良才。其造价,远低于缣帛,其便捷,远胜于竹简。”
林蒙声音平缓,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又从另一个锦盒中,取出一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石块状物体。
“此物,名曰‘水泥’。与沙石相合,遇水则凝,坚比金石。”
这下,庭院中的匠人们都有些骚动了。
纸张尚可理解,这“水泥”听起来却有些玄乎。坚比金石?吹牛也不是这么吹的。
公输仇更是嗤笑一声:“太傅莫不是在说笑?世间安有此等奇物?”
林蒙也不争辩,只是示意仆役取来早己准备好的木桶、沙石。他亲自动手,将那块水泥敲碎,按一定比例与沙石混合,加入清水搅拌。
片刻之后,一桶灰色的泥浆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蒙将泥浆倒入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小型木模之中。
“诸位,耐心等待片刻即可。”
匠人们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班大师沉吟道:“林太傅,老夫斗胆一问。这两样东西,与我等所学机关术、营造法,有何关联?”
“关联大了。”林蒙微微一笑,“班大师,试想,若有一种材料,能让机关城的城墙更为坚固,能让桥梁跨越更宽的江河,能让驰道历经百年风雨而岿然不动,此物于墨家,于大秦,是否有用?”
班大师瞳孔骤然一缩!
林蒙又转向公输仇:“公输家的霸道机关术,若能辅以此‘水泥’,构筑更为精巧隐秘的机关枢纽,威力是否能更上一层楼?若有这等纸张,公输家的机关图纸,是否能流传更广,保存更久?”
公输仇脸上的傲气收敛了几分,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时,林蒙走到那盛放水泥的木模旁,伸手轻轻敲了敲。
“咚咚。”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他示意仆役将木模拆开。
一块与模具形状一般无二的灰色凝固物,出现在众人眼前。它表面粗糙,却散发着一种冰冷的坚硬质感。
一名公输家的匠人忍不住上前,取出一柄随身携带的精铁短凿,对着那水泥块便是一凿!
“当!”
火星西溅!
那匠人只觉虎口一麻,短凿竟被弹开,而水泥块上,仅仅留下一个浅浅的白印!
“嘶——”
庭院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所有匠人的眼睛都首了!
这……这真是泥沙所化?竟有如此硬度!
班大师快步上前,亲自拿起一块碎裂的水泥块仔细端详,又用手指捻了捻,感受着那股特有的质感,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不可思议!当真是不可思议!此物若能大规模制造,于国于民,善莫大焉!”
公输仇也彻底被震住了,他看着那坚硬的水泥块,又看了看林蒙手中那轻薄柔韧的纸张,脸上的傲气早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求知欲。
“太傅大人!此二物,究竟是如何制成?!”他语气急切,再无半分先前的倨傲。
其余匠人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
“安静!”林蒙抬手虚按,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庭院瞬间安静下来。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开口:“造纸之术,取草木之韧皮,去其杂质,捣烂成浆,以密网抄之,晾晒压平即可。水泥之法,取石灰之石,黏土之泥,高温煅烧,细细研磨而成。”
听起来简单,但其中每一个步骤,都蕴含着无数细节与诀窍。
“今日起,工部首要之务,便是将此二物,成功制出!”林蒙语气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墨家精于结构与实用,公输家擅长器械与精巧。我希望,两家能摒弃前嫌,通力合作。一个月内,我要见到合格的纸张与水泥!”
班大师与公输仇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强烈的竞争意味,但也有一丝惺惺相惜。
“林太傅放心,我墨家定不负所托!”
“哼,我公输家,也绝不会落于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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