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人陌生又熟悉。黑发微卷，下巴上的伤疤是两周前码头枪战留下的，眼睛里的冷酷是一个图书管理员不该有的。我己经越来越像安东尼奥·马丁内斯了。
"先生？"卢卡·布拉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迈克尔少爷在书房等您。"
我系好领带，遮住脖子上阿波罗尼亚的咬痕："知道了。"
三天了。自从迈克尔突然从西西里回来，撞破我和阿波罗尼亚的关系后，柯里昂庄园就像座活火山，随时可能爆发。桑尼对迈克尔的回归暴跳如雷，汤姆忙于安抚各方，而教父的病情突然恶化。
书房里，迈克尔站在窗前，背影僵硬。他转身时，我几乎认不出他了——那个曾经理想主义的年轻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眼神冰冷的陌生人。
"父亲要见我们，"他简短地说，"所有人。"
没有提及阿波罗尼亚。没有愤怒的质问。这种冷静比任何咆哮都更可怕。
"迈克尔，关于阿波罗尼亚——"
"不必解释，"他打断我，声音像刀锋划过冰面，"爱情来了又走。我回来是为了家族，不是女人。"
他在撒谎。我见过他看阿波罗尼亚的眼神，那种炽热不可能轻易熄灭。但此刻的迈克尔像座冰山，把所有情绪都深埋水下。
"教父怎么样了？"我改变话题。
"快不行了，"迈克尔的声音终于出现一丝波动，"医生说他撑不过今晚。"
我们沉默地走向主卧室。走廊上，家族核心成员己经聚集：汤姆面色凝重地翻阅文件；克莱门扎和泰西欧低声交谈；桑尼在角落里灌威士忌，眼睛通红；弗雷多不见踪影——自从背叛事件后，他被软禁在拉斯维加斯。
阿波罗尼亚站在卧室门外，看到我们时明显紧张起来。她今天穿着简单的黑色连衣裙，仿佛己经为哀悼做准备。迈克尔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然后像避开荆棘一样迅速移开。
"他等着呢，"汤姆轻声说，"迈克尔，安东尼奥，阿波罗尼亚...只要你们三个。"
桑尼猛地抬头："什么？我是长子！"
"教父的命令，"汤姆坚持道，挡在门前。
迈克尔率先推门而入，阿波罗尼亚犹豫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她才跟上。当我们三人进入卧室时，门在身后无声地关上了。
教父的卧室昏暗如洞穴，只有床头一盏小灯投下微弱的光。维托·柯里昂靠在枕头上，比三天前更加憔悴，仿佛生命正从他身体的每个缝隙中流失。但他的眼睛依然锐利，像两只黑鹰盘旋在将死的躯体上。
"过来，孩子们，"他的声音虚弱但清晰。
我们围拢在床边。迈克尔站在教父右手边，我站在左侧，阿波罗尼亚犹豫片刻，选择站在我身旁。这个细微的选择没有逃过教父和迈克尔的眼睛。
"时间不多了，"教父艰难地说，"有些决定必须现在做出。"
他从被单下拿出一个信封，颤抖的手递给迈克尔："先看这个。"
迈克尔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照片——阿波罗尼亚和我在船上拥吻的照片，背景是暴风雨中的大海。我的血液瞬间结冰。谁拍的？什么时候？
"父亲，我——"
"不，儿子，"教父打断他，"看下一张。"
迈克尔翻出第二张照片，脸色骤变。照片上是他和另一个女人——一个黑发西西里女孩，两人在橄榄树下亲密依偎。拍摄日期显示是在他认识阿波罗尼亚之前。
"玛丽亚·托斯卡诺，"教父轻声说，"你离开巴勒莫前承诺要娶的女孩。然后你遇到了阿波罗尼亚，玛丽亚就被遗忘了。"
迈克尔的双手开始颤抖："这不一样..."
"爱情不是背叛家族的借口，"教父严厉地说，"无论是你对玛丽亚，还是安东尼奥对你。"他转向我，眼神复杂，"虽然我承认，安东尼奥本可以更...得体。"
阿波罗尼亚突然跪下，握住教父的手："是我的错，教父。我爱上了安东尼奥，尽管知道这不对。"
教父用另一只手抚摸她的头发："孩子，爱情从来不是错误。但选择...选择永远伴随着代价。"他艰难地坐高一些，"现在，听着。我的时间到了，家族的未来必须确定。"
他从枕头下拿出另一份文件——正式遗嘱。迈克尔本能地伸手，但教父摇了摇头。
"不，迈克尔。你还没准备好。桑尼太冲动，弗雷多太软弱。"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锁定我，"安东尼奥，你将作为临时继承人，首到迈克尔准备好。"
房间仿佛在旋转。我？临时继承人？这完全偏离了原著！迈克尔的表情凝固了，阿波罗尼亚倒吸一口冷气。
"教父，这不合适，"我艰难地说，"我是外人..."
"不再是了，"教父坚定地说，"你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个家族的未来。而且..."他痛苦地咳嗽起来，"你需要这个身份保护你自己，还有阿波罗尼亚。"
最后一句话是明显的警告。没有教父的保护，我和阿波罗尼亚在柯里昂家族中将如履薄冰——尤其是得罪了迈克尔和桑尼的情况下。
"我接受，"我最终说，尽管每根神经都在尖叫这是个错误。
教父如释重负地靠回枕头，然后向迈克尔伸出手："儿子，你能原谅这个安排吗？"
迈克尔的脸上闪过无数情绪：愤怒、受伤、背叛、不甘...最后归于可怕的平静："当然，父亲。为了家族。"
但当他看向我时，眼神传达的信息截然不同——这是战争宣言。
教父似乎心满意足。他示意阿波罗尼亚靠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让她瞬间泪流满面。然后他做了个手势，我们明白是时候叫其他人进来了。
最后的告别漫长而痛苦。桑尼崩溃大哭，汤姆强忍泪水记录教父的每句话，连卢卡·布拉西这样的硬汉都红了眼眶。凌晨三点十七分，维托·柯里昂，黑手党历史上最伟大的教父，平静地停止了呼吸。
葬礼在三天后举行。纽约五大家族全员出席，数百名"商人"和"工会代表"挤满了教堂。我站在第一排，左边是抽泣的桑尼，右边是面无表情的迈克尔，阿波罗尼亚则被安排在女眷区。
当神父念完最后的祷词，迈克尔突然转向我："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我问，尽管己经猜到答案。
"西西里。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他的眼神飘向阿波罗尼亚，又迅速收回，"别担心，我会承认你的临时继承权...暂时。"
他离开前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血液凝固："我会回来的，安东尼奥。带着你预想不到的东西。"
这句威胁在我脑海中回荡。原著中迈克尔从西西里回来时，己经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教父。而现在，带着心碎和背叛感离开的他，会变成什么样的怪物？
葬礼后的守灵仪式在柯里昂庄园举行。我作为临时继承人，被迫接受无数人的哀悼和试探性效忠。凌晨两点，当最后一个客人离开，我终于能脱身去找阿波罗尼亚。
她在花园里，坐在我们曾多次交谈的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旧书。
"教父给我的，"她轻声说，举起那本书——意大利文的《神曲》，"他说地狱最热的地方留给背叛者...但有时背叛是唯一的救赎。"
我坐在她身旁，疲惫地把头靠在她肩上："后悔吗？"
"不，"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手指穿过我的头发，"但迈克尔会让我们付出代价。我看得出他眼中的恨意。"
"我会保护你，"我承诺道，尽管不确定自己能否兑现。
阿波罗尼亚突然转身面对我："还有件事。教父告诉我...关于你的真相。"
我浑身僵硬："什么真相？"
"他说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说你来自未来，或者另一个世界。"她搜索着我的眼睛，"是真的吗？"
我该否认吗？撒谎？但在这漫长的一天结束后，我太累了，无法继续伪装。
"是真的。在我的世界，《教父》是一本书，一部电影。我知道每个人物的命运...或者说，本该知道的。"
"那我呢？"她好奇地问，"在原故事里，我怎么样了？"
我犹豫了。告诉她真相太残忍，但谎言更糟："你...死在汽车炸弹里。目标是迈克尔。"
出乎意料的是，阿波罗尼亚笑了："那么我猜改变命运的不止你一个。"她亲吻我的额头，"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我爱上你——因为你给了我原著中没有的未来。"
雨开始落下，我们不得不回到屋内。庄园几乎空了，大多数人都己离开或醉倒。经过教父——现在该称他维托了——的书房时，我注意到门虚掩着，里面有灯光。
推开门，汤姆·黑根坐在教父的椅子上，面前堆满文件，手里拿着威士忌。他抬头看我，眼中带着我读不懂的情绪。
"啊，临时继承人，"他干巴巴地说，"准备好承担王冠的重量了吗？"
"我需要你的帮助，汤姆。"
"当然，当然，"他转着酒杯，"就像我帮助教父一样。只不过..."他突然把酒杯砸向墙壁，玻璃碎片西处飞溅，"你不是教父！你甚至不是柯里昂家的人！凭什么是你？"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汤姆失控。酒精和悲痛撕碎了他一贯的冷静面具。
"是维托的选择，"我平静地说，"不是我要求的。"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汤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查过你的背景，安东尼奥·马丁内斯。完全空白。就像你两年前突然从空气中变出来一样。"他凑近我，酒气喷在我脸上，"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政府派来的间谍。"
"我不是。"
"那是什么？魔术师？先知？还是..."他的声音突然降低，"你真的像教父说的那样，来自别的世界？"
我该承认吗？汤姆是教父最信任的顾问之一，但他现在明显处于崩溃边缘。就在我犹豫时，阿波罗尼亚开口了：
"他是上帝派来保护我们的天使。"
汤姆盯着她，然后爆发出苦涩的大笑："天使？黑手党的天使？那上帝一定很有幽默感！"他摇着头，跌坐回椅子上，"走吧，你们两个。明天...我们再谈继承的事。"
回到客房，我和阿波罗尼亚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雨声敲打窗户，像无数手指在玻璃上抓挠。
"接下来怎么办？"她低声问。
"活下去，"我回答，"一天一天地活下去。"
在黑暗中，我的手指碰到了床头柜抽屉里的什么东西——坚硬、长方形。拉开抽屉，我的血液凝固了：一本破旧的英文版《教父》，封面有血迹和咖啡渍，正是我穿越那晚在图书馆拿着的那本。
书自动翻到第一章，空白处有一行之前没有的手写文字："血债血偿。想回家吗？"
我的心脏狂跳。这是回去的机会吗？回到平静的图书馆工作，远离黑帮、谋杀和背叛？但那样的话，阿波罗尼亚怎么办？我在这里建立的一切怎么办？
"安东尼奥？"阿波罗尼亚睡意朦胧地问，"怎么了？"
我看着她——这个本该死去的女孩，现在活生生地躺在我身边。我想到教父的信任，想到卢卡的忠诚，想到我己经成为的这个人...
"没什么，亲爱的，"我轻轻合上书，将它锁进抽屉，"只是个旧梦。"
雨声渐歇，黎明前的寂静笼罩着庄园。在这个时刻，在两个世界之间，我——陈小楚，或者说安东尼奥·马丁内斯——做出了最终选择。
当太阳升起时，柯里昂家族的新一天将开始。而我将以唐·安东尼奥的身份面对它，不再回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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