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婚礼的排场，咳，真没啥排场。
实就是在院子当间儿摆了张桌子。
桌子上铺了块崭新的红布，红得晃眼。
上面规规矩矩摆着几盘水果点心，苹果、橘子、还有些叫不上名儿的糕点。
最显眼的，还是桌子正对着的墙上，那幅巨大的领袖画像，画像擦得锃亮。
这年头的婚礼仪式，突出一个字——简！
不像后世，又是婚纱又是司仪，又是各种花里胡哨的节目。
现在啊，主要就是图个热闹，图个喜庆，大家伙儿聚在一起乐呵乐呵。
咱院儿的三大爷，阎埠贵，此刻正站在一旁。
手里头啊，捏着个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小本本，纸页都泛黄了。
他还特意戴上了他的老花镜，眯着眼睛，装模作样地在小本本上瞅了两眼。
那神态，活像个学问大家。
“嗯哼！”
阎埠贵清了清嗓子，那动静，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院子里的人都听见。
他挺了挺腰板，嘴角往上咧了咧，开始了他的主持。
“各位来宾，各位街坊邻居，同志们！”
声音抑扬顿挫，还带着点儿他当老师时候的语气。
“今天，是咱们院儿，年轻有为的楚轩同志，和美丽大方的沈霄同志，喜结连理的大、好、日、子！”
阎埠贵一字一顿，生怕别人听不清。
“我，阎埠贵，代表咱们南锣鼓巷95号西合院的全体街坊。”
“向这对新人，表示最最热烈的祝贺！”
说完，他自己先带头鼓起掌来。
“啪啪啪啪！”
院子里立马响起一片掌声，还有些小孩子的起哄声，热闹得很。
三大妈也在人群里，看着自家老头子那神气的样子，撇了撇嘴，但眼里也带着点笑意。
“新郎楚轩同志！”阎埠贵提高了声调，像是在介绍什么英雄模范。
“年轻有为，相貌堂堂！是我们光荣的红星轧钢厂的优秀办事员！”
“工作上那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
这话一出，坐在前排的董新民和王全福都微微点了点头。
“新娘沈霄同志！”阎埠贵又转向沈霄，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
“美丽大方，温柔贤淑！”
“同样是我们工人阶级的好儿女！勤劳朴实，思想进步！”
楚轩和沈霄并肩站着，脸上都带着克制不住的笑容。
沈霄今天穿着大红色的新衣裳，映得小脸红扑扑的，更添了几分娇艳。
楚轩也是一身整洁的中山装，显得精神抖擞。
阎埠贵越说越起劲，感觉自己此刻就是全场的焦点。
唾沫星子都有点要控制不住往外飞了。
“他们的结合，那真是应了老话了，简首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是革命的结合，是进步的结合！”
他又加了两句时髦的词儿。
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
“好，吉时己到！”
阎埠贵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旧手表，其实根本没看清。
“下面，最重要的一项议程！”
他深吸一口气，表情也严肃了许多。
“请新郎新娘，向我们伟大的领袖，三鞠躬！”
阎埠贵高声喊道，声音在小小的院子里回荡。
楚轩和沈霄闻言，立刻整理了一下衣衫。
楚轩帮沈霄轻轻拉了拉衣角，沈霄也悄悄深呼吸了一下。
两人神情庄重地迈前一步，并肩站立在领袖画像前。
整个院子，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连刚才还在跑闹的小孩子，都被大人拉住了，场面显得格外肃静。
“一鞠躬！”阎埠贵喊道。
楚轩和沈霄深深地弯下腰去。
这一躬，是感谢党和国家，感谢新社会带来的好日子。
没有党，哪有他们今天的幸福生活。
“二鞠躬！”
两人再次鞠躬。
这一躬，是感谢父母养育之恩。
虽然这年代不兴拜高堂，但这份心意，总是要有的。
“三鞠躬！”
两人又鞠了一躬。
阎埠贵刚想喊“夫妻对拜”，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小本本上好像没这条啊！
他脑子一转，连忙改口：“呃，这第三鞠躬，就算是——礼成！”
这个年代不兴夫妻对拜那一套。
这对着领袖像三鞠躬，就是最高的敬意，也是婚礼最重要的仪式。
“礼成！同志们，大家伙儿，鼓掌！”阎埠贵大手一挥，如释重负。
院子里又是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新婚快乐！”
“早生贵子！”
各种祝福声此起彼伏。
然而，就在这喜庆热闹的氛围中，后院的贾家，却又有人闹腾起来。
贾张氏伸长了她脖子，透过自家那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使劲往外瞅。
她那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着，嘴里头可没闲着。
“哼，这叫什么婚礼啊？简首是不伦不类的！”
贾张氏撇嘴，小声嘀咕，声音酸溜溜的。
“没媒婆，没轿子，连个吹鼓手都没有！”
“看看，看看，就那么拜了拜墙上挂的像，这就叫成亲了？”
“这跟咱那时候比，差远了去了！”
“想当年，东旭娶媳妇儿的时候……”
她又想起了以前的“风光”。
“真是笑话！太不讲究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她那声音不大，跟蚊子哼哼似的，生怕前院的人听见。
但坐在她旁边，低着头给棒梗缝补破了洞的衣裳的秦淮茹，可是听得真真切切。
棒梗的裤子膝盖那儿又磨了个大洞，不补不行啊。
秦淮茹手里捏着针线缝着，也没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她婆婆这张嘴，就是个惹事精。
“这时候了，您就少说两句吧，行不行？”
还是旁边一个跟贾家还算说得上话的邻居大妈，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了。
这位大妈姓李，平时也是个快人快语的。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讲究的是新事新办，破除西旧！不都这样吗？”
“再说了，你看看人家楚轩这孩子，多懂事！”
“能想着在结婚这么大的事儿上，先给咱们伟大的领袖鞠躬，这说明什么？”
“说明人家觉悟高！思想进步！”
“你个老太太，一天到晚就知道念叨那些老黄历，你懂什么呀！”
李大妈一番话，像机关枪似的把贾张氏给怼了回去。
贾张氏被这么一说，顿时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她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嘟囔：“我怎么不懂了？”
“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长！”
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
但她声音明显小了下去，也不敢再大声嚷嚷了。
毕竟啊，今天院里人多嘴杂，而且前院那边，好像有厂领导在呢。
万一这话传到领导耳朵里，说她思想落后，破坏革命婚礼，那可就麻烦了。
前院，婚礼仪式的核心区域。
轧钢厂采购科的董新民科长和王全福副科长，正并排坐在八仙桌旁边的客席上。
桌上放着搪瓷茶缸，里面是刚沏好的热茶，冒着袅袅的热气。
他们俩看着这简单，却又不失庄重。
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政治正确”的仪式，都暗暗点头。
尤其是，当看到楚轩和沈霄恭敬地对着领袖画像三鞠躬的时候。
这个环节，让他们对楚轩这个年轻人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这年头，什么最重要？
政治觉悟啊！
这可是衡量一个人进步与否，可靠与否的重要标准。
楚轩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倒是挺懂事，也挺会来事儿的嘛。
有点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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