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动声渐弱时，陈余怀里的刘姐体温正在迅速流失。
他能感觉到那团鹅黄色毛线还带着她掌心的余温，可她的手指己经凉得像浸了冰水的玉。
"刘姐？"他轻拍她的脸颊，声音发颤。
这个总在社区给独居老人送热粥的女人，此刻眼尾还凝着未落下的泪，那粒朱砂痣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和他眉心从小就有的红痣，连边缘的细纹都分毫不差。
"余哥。"苏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紧绷，驱邪枪始终对准闭合的石门，"门里的东西暂时退了，但乌云没散。"她的指节因用力泛白，枪托在墙上磕出细碎的石灰，"刚才那声'吾归来矣'，是诡尊级别的灵智。"
陈余喉结滚动。
他记得三天前在巷口遇见刘姐时，她还笑着说要给小孙子织件带兔子图案的毛衣。
此刻她怀里的毛线团软趴趴垂着，像团被抽走了生气的云。
《万冥典》在他口袋里发烫，最后一页的古篆还在灼烧他的大腿——"守门人血脉，亦是献祭之种"。
"大熊，检查刘姐的脉搏。"他突然抬头，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冷静。
退伍军人跪下来，粗粝的手指按在刘姐腕间，摇头时军帽檐都在晃："没了。"
小斌的笔记本突然发出蜂鸣。
程序员抹了把脸上的泪，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尾通红："刘姐的健康手环数据......最后十分钟，她的心率从68飙到210，血氧掉到32。"他喉咙发紧，"和上周失踪的清洁工老王，还有前天被诡雾卷走的李婶......数据曲线一模一样。"
赵局长突然咳嗽两声，扶了扶金丝眼镜："陈先生，驱邪局的卫星监测显示，这一带地脉波动异常。
您之前说《万冥典》能解析诡物弱点......"
"我需要查源头。"陈余打断他，手指无意识着刘姐掌心的朱砂痣。
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血纸突然在记忆里翻涌——那张泛黄的纸上，同样的红痣图案被朱砂圈了七遍，旁边写着"守墓人血，镇诡之钥"。
他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抽出《万冥典》。
古籍封皮上的青铜兽首突然睁开眼睛，暗红光芒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闭合的石门上。
陈余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他想起被诡物拖走的好友，想起用拆迁款兑换的第一笔冥符，想起苏九第一次见到他召唤阴兵时的冷笑。
现在，刘姐的血在提醒他，有些事躲不掉。
"苏组长，借你通讯器用。"他突然说，指尖在《万冥典》上划出一道血痕。
古籍立刻泛起黑雾，七道青灰色身影从雾里钻出来——鬼差阴兵，腰间挂着锈迹斑斑的锁链，眼窝处的幽火随着陈余的指令明灭。
苏九没问原因，首接把通讯器递过去。
陈余把通讯器塞进为首鬼差手里，指节叩了叩石门："进去，用魂视录下所有残留的怨念影像。"鬼差的嘴咧到耳根，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下一秒就融进了石门的缝隙里。
等待的三分钟像三个世纪。
乌云压得更低了，陈余抬头时，看见云里有模糊的轮廓在游动，像被揉皱的人皮。
苏九的驱邪枪突然发出嗡鸣，枪身浮现出金色咒文——这是探测到高级诡物的征兆。
大熊的工兵铲在地上划出半尺深的沟，小斌的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屏幕上跳动着他都看不懂的数据流。
"来了。"陈余低喝一声。
《万冥典》突然展开，书页间涌出黑雾，鬼差的影像被投放在空中：画面里是地下变电站的配电房，周无咎穿着墨绿道袍，脚下画着暗红血阵。
他手里举着的不是罗盘，而是块刻着"幽冥司"三个字的青铜令，身后跪着七个浑身发抖的人——其中一个，分明是三天前还在社区卖煎饼的张叔。
"以七生魂为引，启地脉封印。"周无咎的声音像指甲刮黑板，"待诡尊大人苏醒，尔等皆可入幽冥司，享百世阴寿。"
画面里的张叔突然抬头，瞳孔完全变成黑色："那我孙女......"
"她会成为新的守门人。"周无咎笑了，指尖划过血阵边缘的红痣图案，"血脉相承，献祭更纯。"
影像突然扭曲成雪花点。
陈余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看见刘姐孙子的照片在小斌屏幕上闪烁——那孩子穿着鹅黄色毛衣，怀里抱着的玩具兔子，耳朵上缝着和刘姐掌心一样的朱砂痣。
"幽冥司......"苏九的枪托重重砸在地上，"三年前在金陵市搞血祭的就是他们！
当时局里查到半块青铜令，没想到......"
"他们要唤醒的诡尊，封印在城市地脉里。"陈余摸了摸眉心的红痣，突然想起爷爷常说的"老城区的地基下埋着好东西"。
刘姐的檀香味还萦绕在鼻尖，他低头看向她攥着的毛线团，发现鹅黄色绒毛里，隐约织着和《万冥典》封皮一样的青铜兽首。
小斌突然倒抽一口冷气。
程序员的手指悬在键盘上，屏幕里跳出份1958年的城建档案："余哥，你看......"
陈余刚要凑过去，石门再次发出轰鸣。
这次不是地动，而是某种东西在门内抓挠的声响，像无数骨节在摩擦。
苏九的驱邪枪率先开火，金色子弹打在石门上，溅起刺目的火星。
"先撤！"赵局长吼道，拽着小斌往安全通道跑。
大熊抄起刘姐的尸体，陈余抱着毛线团，众人刚冲出变电站大门，就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抬头看时，乌云里的巨大影子终于露出一角，那是只覆盖青黑鳞片的眼睛，正缓缓睁开。
小斌的笔记本还亮着，城建档案的最后一页停在"地基勘探记录"：1958年挖地基时，曾挖出大量刻着镇诡咒文的青砖，疑似......
陈余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万冥典》传来的提示："守门人血脉，需以七生祭启封。"他望着怀里的毛线团，突然明白刘姐最后那句"替我抱抱小孙子"里，藏着怎样的恐惧与不甘。
乌云里的眼睛眨了眨，城市的灯光开始成片熄灭。
陈余摸了摸口袋里的《万冥典》，又看了看掌心刘姐留下的朱砂痣——这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一个"刘姐"成为祭品了。
小斌的指尖在键盘上猛敲两下，屏幕蓝光突然炸亮。"余哥！
看这个！"程序员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喉结上下滚动着指向屏幕，"1958年老城区地基勘探记录——施工队挖到过七层青砖，每块砖都刻着镇诡咒文！"他滑动鼠标，泛黄的老照片里，青灰色砖面密密麻麻的符文像爬满了黑蜈蚣，"当时专家判定是座'镇诡塔'遗迹，核心阵眼就在咱们现在站的位置！"
陈余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想起拆迁队推平老房子时，挖掘机铲头磕在地下硬物上迸出的火星——原来那些被当作建筑垃圾运走的青砖，每一块都是封印的锁链。
怀里刘姐的毛线团突然变得滚烫，鹅黄色绒毛里的青铜兽首纹路在暮色中泛着幽光，和《万冥典》封皮上的兽首一模一样。
"拆迁破坏了封印。"苏九的声音像淬了冰，驱邪枪的咒文金光暗了暗，"局里统计过，诡异复苏最猛的区域，正好是近三年拆迁最频繁的老城区。"她转头看向陈余，眼尾的疤被路灯照得发红，"你家那五套拆迁房......"
"全在阵眼范围内。"陈余替她说完，喉间泛起铁锈味。
他想起签拆迁协议那天，开发商拍着胸脯说"地下绝对没文物"，想起爷爷临终前抓着他手腕反复念叨"别卖祖屋"——原来老人不是迷信，是知道那片地底下压着什么。
大熊突然把刘姐的尸体轻轻放在台阶上，工兵铲往地上一杵。
退伍军人的帽檐压得低低的，露出半截绷紧的下颌线："要封诡尊，得找镇塔残碑。"他从战术背包里摸出个油布包，抖开是半块刻着"镇"字的残碑拓本，"我在滇南执行任务时见过类似的，这种塔用活人血祭封诡尊，破封得用原阵。"他指节叩了叩拓本边缘的朱砂印，"布阵的人必须知道原咒，可......"
话音未落，台阶上的刘姐突然发出一声轻喘。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陈余怀里的毛线团"啪嗒"掉在地上，他踉跄着蹲下去，看见刘姐的睫毛在颤动，像蝴蝶落在雪地上。
她苍白的手指微微蜷起，指甲缝里还沾着织毛衣时的毛线碎屑，然后缓缓抬起来，指尖掠过陈余眉心的红痣——和她掌心那颗，连形状都分毫不差。
"他在等你......"刘姐的声音像从极深的井底浮上来，带着潮湿的霉味，"只有'守门者'血脉......能决定他的命运。"她的瞳孔里映着乌云里的青黑鳞片，手指却坚定地指向远方——老城区废墟最深处，那里曾经是陈余家的祖屋，现在只剩半截爬满常春藤的断墙。
陈余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万冥典》在他口袋里烫得惊人，最后一页的古篆突然活了过来，在他皮肤上烙下一行火字："守门人血，掌诡尊生死。"他想起好友被诡物拖走时伸出的手，想起刘姐昨天还往他兜里塞的桂花糕，想起苏九第一次见他时说"靠冥符堆出来的本事不长久"——现在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炸成一片白光，最后只剩一个念头：
"我要进去。"
苏九的驱邪枪"咔"地顶上膛。
她蹲下来按住陈余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外套渗进来："老城区现在是诡域核心，半小时前局里的无人机就失联了。"她的拇指抹掉陈余脸上的泪痕，动作生硬得像在拆炸弹，"你带着阴兵也不一定——"
"我必须进去。"陈余抓住她持枪的手，把《万冥典》按在两人交握的手背上。
古籍封皮的青铜兽首突然睁开眼睛，暗红光芒扫过苏九的驱邪枪，枪身的咒文瞬间亮如白昼，"刘姐的孙子还在里面。"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上周他偷拿了我的打火机，说要等我教他点生日蜡烛。"
大熊突然弯腰捡起地上的毛线团，鹅黄色绒毛在他粗粝的掌心软成一团。"我跟你去。"他把拓本重新裹进油布，战术背包的金属扣撞出脆响，"滇南的诡穴我闯过，这种阵眼我熟。"
小斌的笔记本突然发出刺啦的电流声，屏幕里跳出段模糊的监控录像——老城区废墟的断墙上，爬满了和刘姐毛线团一样的青铜兽首。"余哥，"程序员吸了吸鼻子，快速把电脑塞进背包，"我黑了环卫局的清扫车定位，最近有三辆垃圾车往废墟运过东西......"他没说完，因为陈余己经站了起来。
乌云里的青黑眼睛又眨了眨，诡雾从废墟方向漫过来，像团被揉皱的黑纱。
陈余摸了摸口袋里的《万冥典》，又看了看掌心刘姐留下的朱砂印——这次他没再犹豫。
"苏组长，"他转身看向始终紧盯着乌云的女人，"借我十张玄级驱邪符。"他扯出个带血的笑，"我得给阴兵们换换装备。"
苏九没说话，首接从战术腰包里掏出符纸。
她的手指在符纸上顿了顿，最终把整叠驱邪符塞进陈余手里："半小时后我带支援到废墟外围。"她拍了拍驱邪枪，枪身的咒文随着她的动作流转，"要是看见穿墨绿道袍的——"
"留活口。"陈余替她说完，转身走向废墟。
大熊扛着工兵铲跟在他身后，小斌抱着笔记本小跑着调整热成像仪，刘姐的毛线团被陈余重新揣进怀里，鹅黄色绒毛擦过他的手背，像极了某个清晨，那个总在社区送热粥的女人，轻轻拍他肩膀说"小余，今天粥里放了你爱吃的红枣"。
诡雾越来越浓了，老城区的断墙在雾里若隐若现，像头蛰伏的巨兽。
陈余摸出《万冥典》，七道青灰色身影从黑雾里钻出来，鬼差们腰间的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这次，他们的眼窝里多了苏九给的驱邪符，幽蓝火焰里跳动着金色咒文。
"走。"他说，声音混着锁链的摩擦声，融进了越来越浓的诡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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