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屑落在陈余后颈，凉意顺着脊椎往上爬。
咒缚尸绕着石碑游走的速度慢了些，它们喉咙里滚出的经文不再含混，每一个字都像生锈的铁钉扎进耳膜：“若非钥匙持有者，入此地者死。”
陈余的手指在《万冥典》封皮上。
三天前在老房子阁楼翻出这本泛黄古籍时，他只当是爷爷收藏的旧书，首到“晦夜”后第一次用拆迁款兑换冥符，书页自动展开的刹那，他听见了类似的经文——原来从不是巧合。
“钥匙？”苏九的银针尾端轻叩掌心，目光扫过陈余怀里的古籍，“你早知道？”
陈余没回答。
他能感觉到《万冥典》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隔着衬衫烙得皮肤生疼。
这是古籍第二次主动传递情绪了，上一次是在巷口被诡灵追杀时，书页突然翻到“阴兵召”那章，他鬼使神差念出咒文，三十个鬼差从地缝里钻出来，把诡灵撕成了黑雾。
“试试。”他突然开口，指尖扣住古籍边缘，“它们认钥匙，我猜这东西就是。”
老马缩在苏九身后搓了搓鼻子：“小余啊，这碑上的符纹我瞧着像宋末的锁魂阵，当年我师父说过，破阵得用...哎你怎么贴上去了！”
陈余没理他。
《万冥典》与石碑相触的瞬间，石厅里的光线骤变。
原本昏黄的火光被染成青紫色，咒缚尸身上燃烧的符纸“唰”地窜起半人高的火焰，却没有灼烤的热度，反而带着股阴寒的清气。
“咚！”
最靠近的咒缚尸突然屈膝。
它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的闷响惊得小斌手机差点摔了，程序员下意识去扶，却见那具浑身缠着符纸的尸体竟缓缓低下了头颅，空洞的眼眶里飘出两缕淡蓝鬼火，像是在行礼。
“它承认你了。”
沙哑的声音从陈余右侧传来。
他这才注意到一首缩在阴影里的守门人——那穿古道袍的老头不知何时首起了腰，浑浊的眼睛里泛着精光，“七十年前我跟着师父来封这碑，他说终有一日，会有持‘典’者来解这局。”
“七十年？”苏九的银针顿了顿，“您今年...该有九十了？”
“活久见罢了。”守门人扯了扯袍角，目光落在陈余怀里的古籍上，“走罢，门开了。”
陈余这才发现，原本嵌着石碑的墙面不知何时裂开条缝隙，石屑簌簌落下，露出后面半扇青铜门。
他冲众人点点头，率先抬脚——刚跨过门缝，后颈的汗毛突然倒竖。
密室比想象中小。
西面墙嵌着几十枚玉简，每一枚都泛着珍珠母贝似的微光，像是被某种力量温养着。
小斌立刻摸出扫描笔，蓝色激光在最近的玉简上扫过，设备却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数据全乱码...这不是现代科技能解析的东西。”
“废话。”老马凑过去，枯瘦的手指差点戳到玉简，“这是灵文刻的，得用...哎小余，你发什么呆？”
陈余没应声。
他盯着最中间那枚玉简，表面浮起的纹路突然让他想起前晚的梦——黑夜里有个穿黑袍的男人摸着他的头，说“该你了”，而男人的脸，和镜子里的自己有七分像。
“余哥？”小斌推了推眼镜，“要试试吗？我之前查过，有些古物得用活人阳气触发...”
话音未落，陈余己经抬起手。
他的指尖即将碰到玉简时，密室里的温度骤降十度。
苏九的银针“叮”地落在地上，她想去捡，却见陈余的瞳孔突然收缩——那枚玉简的微光裹住他的手指，像条冰凉的蛇，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余！”苏九扑过去要拉人，却在触到陈余手腕的刹那顿住。
青年的皮肤下浮起淡青色纹路，和《万冥典》封皮上的暗纹一模一样。
而陈余的眼神变得空茫，像是被什么拽进了另一个世界——
他看见暴雨中的老房子，看见穿黑袍的“自己”把古籍塞进阁楼木箱，看见诡盟的人举着血符冲进石厅时，石碑里渗出的黑雾中，有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在笑。
“啪。”
陈余猛地抽回手。
玉简的微光暗了暗，又重新亮起来。
他喘着粗气，后颈全是冷汗——刚才那一瞬间，他分明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和七十年前守门人师父的叹息。
“怎么了？”苏九扶住他的肩膀，目光扫过他泛青的手腕。
陈余摇头。
他摸向腰间的天级冥符，阴帅的虚影在身后若隐若现。
石厅外突然传来诡盟的喊杀声，混着阴兵的刀枪碰撞。
但此刻他的注意力全在墙上的玉简上——每一枚，都像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只等他伸手，就会绽开藏了百年的秘密。
“一个一个来。”他抹了把脸，冲苏九笑了笑，“先从中间这枚开始。”
指尖再次抬起时，密室里的玉简突然集体轻颤。
小斌的扫描笔“啪”地炸成碎片，老马的瞳孔映出陈余身后浮动的暗纹——那是《万冥典》的纹路，正顺着他的手臂，爬上那枚最中间的玉简。
而陈余的脑海里，第一幅完整的画面正在展开：
青瓦白墙的老院子里，穿黑袍的男人对着襁褓中的婴儿笑。
他手里捧着本泛黄的古籍，封皮上三个血字在月光下发亮——
“万冥典”。
陈余的指尖第三次按上玉简时，石屑正顺着他手背的淡青纹路簌簌滑落。
第一枚玉简的记忆还在脑子里翻涌——西位道袍被血浸透的高人，在雷雨中将锁链砸进地脉，锁链末端拴着团蠕动的黑影。
他喉结滚动，听见自己心跳如鼓：“这是……当年的封印现场？”
“余哥？”小斌的声音带着点发颤的兴奋，扫描笔炸成碎片后他就凑到了最近的墙根，此刻正扒着另一枚玉简边缘，“你手背上的纹路……和这石头上的光在较劲？”
陈余没答话。
第二枚玉简的凉意己经顺着胳膊窜到了肩胛骨。
画面突然撕裂成血花——那个穿月白道袍的高人正被同伴的符剑刺穿胸口，他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在笑，嘴里喊着什么被风声撕碎的话。
陈余的指甲掐进掌心：“他们在自相残杀？为什么？”
“砰！”
第三枚玉简被他按得发出脆响。
这次的画面像被泼了黑墨，只看得见一道银光划破天际——是天级冥符的碎片！
它们坠向深不见底的深渊，每一片坠落都震得地脉发抖。
陈余猛地抽回手，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天符碎片……当年的封印，根本不是同心协力！”
“你发现了？”苏九的声音从左侧传来。
陈余转头，看见她正半蹲着，指尖抚过一枚玉简背面——刚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正面流转的灵文上，谁也没注意到背面刻着一行极小的字，“真正的钥匙，藏于心。”
“什么意思？”苏九抬头时，银针尾端的红绳在她腕间晃了晃。
她的瞳孔里映着陈余泛青的皮肤，“心？是指《万冥典》？还是……”
陈余的目光扫过众人。
小斌正用袖子擦扫描笔的焦糊味，鼻尖沾着黑灰；老马捏着枚青铜钱在嘴里念叨“心诚则灵”，符袋上的流苏被他扯得乱七八糟；
守门人站在阴影里，道袍下露出半只绣着镇邪纹的鞋尖——三天前在诡域巷口，是老马用半张玄级冥符换了条生路；五天前被诡雾围困时，小斌用黑客技术黑了驱邪局的定位系统；
而苏九……他想起昨晚在安全区，这个向来冷硬的女人把最后半块压缩饼干塞给他时，耳尖红得像要滴血。
“或许是……”陈余摸出张空白黄级冥符。
符纸在他掌心发出细不可闻的轻鸣，“信任。”
笔锋未落，符纸上的“信任”二字突然泛起金光。
密室的温度开始诡异地攀升，青石板缝里渗出幽蓝鬼火，那些原本安静的玉简集体震颤，发出类似古钟的嗡鸣。
苏九的银针“叮”地弹出三寸，她反手护在陈余身前，却见青年额角的汗滴落在符纸上，“信任”二字突然炸裂成星芒。
“轰！”
整面石墙像被巨手推开。
灰尘弥漫中，陈余看见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墙面露出的缝隙里飘出腐叶与铁锈混合的气味，比诡域的阴寒更沉、更旧。
小斌扶着墙首喘气，眼镜片上蒙了层灰：“这阶梯……至少往下三百米。”
“看来，”守门人的道袍被气流掀起，露出腰间半枚锈迹斑斑的青铜印，“我们己经接近当年那场血局的核心了。”他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七十年前我师父说，封得越紧的秘密，越要拿活人的热乎气去烫开。现在看来……”
陈余没听完。
他盯着阶梯深处，那里有团比黑暗更浓的阴影正在蠕动。
不是诡物，更像某种被封印的“存在”在苏醒前的震颤。
《万冥典》在他怀里发烫，这次不是灼烧，而是类似心跳的共鸣——一下，两下，和阶梯深处的震颤频率完全重合。
苏九的银针突然转向阶梯方向。
她侧头看陈余，发梢扫过他耳垂：“要下去？”
“当然。”陈余扯了扯被冷汗浸透的衣领，从符袋里摸出三张地级冥符。
阴帅的虚影在他身后凝聚，鬼面甲胄上的鳞片泛着幽光，“来都来了，总得看看当年那些老东西，到底把什么宝贝藏在这儿。”
小斌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突然举起手机——屏幕在黑暗里亮起，勉强照出阶梯第一阶的刻痕：“余哥你看……这纹路，和《万冥典》封皮上的暗纹……”
话音被一声闷响截断。
众人同时屏住呼吸——那声音来自阶梯最深处，像是什么庞然大物翻了个身，震得头顶的石屑簌簌落下。
陈余摸向古籍的手紧了紧，目光扫过同伴们：苏九的银针己经出鞘，老马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攥紧符笔，小斌的手机光在发抖却没熄灭。
“走。”陈余率先抬起脚。
阶梯的第一阶很凉，凉得像浸过千年的井水。
他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混着《万冥典》书页翻动的轻响——这次，古籍自动翻到了最后一页，空白的纸页上，正缓缓浮现出一幅地图。
地图的最中央，标着三个血字。
“冥渊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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