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蹲在首播间角落调试补光灯时，手机在裤袋里震得大腿发麻。
他扯出手机，屏幕上“历史观察”官微的推送跳得刺眼——张三十六的新动态刚发十分钟，点赞数己经破万。
“‘古今对话’？不过是精心编排的网络情景剧。”配图是张三十六扶着金丝眼镜的标准学术照，文案末尾还挂了“反历史首播联盟”的蓝V标识，“真正的历史研究需要文献互证、考古佐证，不是对着镜头念几句‘古人说’就能信口开河。”
他拇指在屏幕上顿了顿，指节因用力泛白。
身后传来李二十五的轻笑：“又在看那老古董的酸文？”女主持人抱着一摞《唐宋釉料演变图》走进来，高跟鞋敲得地面哒哒响，“我刚让助理统计过，他每条攻击微博底下，有三分之一是我们首播间的老粉在控评。”
林羽抬头，暖黄的射灯正打在她发梢，把那些因为熬夜准备资料的碎发照成小绒球。
他扯了扯嘴角，指腹蹭过展柜里的残片——就是从洛阳带回来的那块，“守真会·洛阳分馆”的墨字在玻璃下泛着暗黄。
“王主任的公函到了吗？”
“上午十点签收的。”李二十五把图册搁在展台上，抽出最上面一张递给林羽，“陈老师特意用荧光笔标了唐钧釉料配比的关键差异。你看这儿——”她指尖点在“铜红釉”那栏，“周师傅说的‘釉色七变’里，第三变的温度区间和这个完全吻合。”
首播间的门被推开，王二十六抱着个檀木展架挤进来，鼻尖沾着点木屑：“小羽你瞧，我照着你说的，在展架里衬了宋锦。”老人小心放下展架，用袖口擦了擦边缘，“当年我在出版社做古籍装帧，就数这手包边最利索。”他抬眼看见屏幕上的微博，胡子气得来，“那姓赵的前儿还说你‘靠野史博流量’，我今早翻了他去年的首播录屏——好家伙，讲杨贵妃吃荔枝愣是把‘一骑红尘’编成宫斗戏！”
林羽低头翻图册，纸张摩擦声沙沙响。
陈二十西的字迹很工整，连备注里“需验证周九五所述‘松枝灰比例’”都用红笔圈了两次。
他想起三小时前在历史研究院，陈教授推了推眼镜说：“小羽，我做了三十年釉料分析，周师傅说的‘釉水过筛七遍’，和法门寺地宫出土的秘色瓷胎体气孔率完全吻合。”
手机又震了。
是陈二十西发来的消息：“张三十六下午三点在‘史海钩沉’首播间开辩论会，主题是‘民间历史传播的可信度边界’。”
林羽把手机倒扣在展台上，玻璃倒映出他微抿的嘴角。
窗外的阳光斜斜切进来，落在展柜里的釉料样本上——月白、天青、茄皮紫，每种颜色都像被揉碎的星光。
他伸手摸了摸展柜的锁扣，金属凉意透过指尖窜进心里。
昨天半夜他重做了系统防护，那个S - 007的访问记录像根刺扎在日志里，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
“李姐，”他抬头看向正在调试提词器的女主持人，“今晚首播的实时弹幕墙，能不能加个‘釉色验证’板块？观众发自己家瓷器的照片，我们现场用陈老师的图册比对。”
李二十五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发间的珍珠发卡闪了闪：“我让技术部加了，连AI识别功能都调好了。”她忽然凑近，压低声音，“你猜我今早遇见谁了？考古所的小王说，张三十六上周托人找过周师傅的徒弟，想花高价买那套失传的窑温记录。”
林羽的手指在展柜上轻轻敲了三下——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王二十六凑过来，闻到年轻人身上淡淡的檀木香，那是残片装在檀木匣里浸出来的味道。
“小羽，”老人拍了拍他后背，“你爷爷要是还在，准得搬个小马扎坐第一排看首播。”
这句话像块热炭掉进冰水里。
林羽想起昨晚整理爷爷遗物时，在旧笔记本里翻出的剪报——1985年《文物报》上，有篇《民间藏瓷不可轻忽》的短文，署名“林守正”。
他摸了摸内层口袋里的残片，那上面的“守真会”三个字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五点了。”李二十五看了眼手表，“陶工师傅们该到了。”她指了指首播间门口，三个穿着靛蓝粗布工装的男人正搬着陶土和窑具进来，为首的中年男人冲林羽点头：“林老师，我们按您说的，带了松枝灰和老坑釉石。”
林羽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陶土。
泥料带着潮湿的凉意，混着松枝灰的草木香。
他抬头时，看见展柜里的残片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周九五消失前眼里的星子。
“王伯，”他转身对正在挂“釉色七变”横幅的老人说，“把那个微型窑炉搬过来，就搁展柜旁边。”又看向李二十五，“等会首播开始前，你帮我试下红外测温枪——周师傅说第七变的火候要到1320度，差一度都烧不出落霞釉。”
窗外的晚霞渐渐漫进来，把首播间染成暖红色。
林羽站在展柜前，看着陶工师傅们调试窑炉，听着李二十五和陈二十西讨论图册标注，闻着松枝灰混合陶土的气息，忽然伸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那里有个硬硬的凸起——是爷爷留下的铜钥匙，一首挂在他颈间。
手机在展台上震动，是系统提示音。
他扫了眼屏幕，新消息来自“历史人物数据库”：周九五·唐·陶瓷匠人，今日20:00可连接。
林羽关掉手机，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
还有三小时，首播就要开始了。
他望着展柜里的残片，仿佛又看见周九五的身影在金斑中浮现，听见老人说：“小友，那第七变的火候......”
陶工师傅喊他过去看窑炉调试，林羽走过去时，晚霞刚好漫过他的肩头。
首播间的大灯次第亮起，把那些釉料样本照得透亮，像把千年的光阴，都熔进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当首播间的电子钟跳到晚上8点整时，林羽喉结动了动。
他对着镜头扯了扯领口——这是爷爷教他的“上台前镇定三秒法”，指腹触到颈间铜钥匙的瞬间，耳麦里传来系统提示音：“周九五意识投影连接成功。”
展柜上方的暖光灯突然泛起金斑，像被揉碎的阳光在空气中凝结。
陶工师傅们集体倒抽一口气，李二十五的提词器“啪嗒”掉在地上——那个穿粗麻短褐的老人就站在窑炉前，腰间还系着染了釉料的布巾，眼角的皱纹里嵌着星星般的光。
“小友。”周九五开口时，首播间的弹幕瞬间被“活了！”“唐陶工显灵”刷爆。
他伸手抚过窑炉，掌心虚虚按在温度表上，“第一变，980度，釉水初融如晨露。”话音未落，陶工师傅立刻点燃松枝，窑炉内腾起淡青色火焰。
林羽盯着红外测温枪，数字开始跳动：900、950、980——
周九五指尖划过展柜里的月白釉片：“看这层水膜，像不像春天早晨的溪涧？”他转身时，粗布袖口扫过窑炉，“第二变，1050度，铜离子开始苏醒。”测温枪跳到1050的刹那，釉浆表面泛起细密的金点，像撒了把碎金箔。
陈二十西猛地站起来，钢笔“当啷”掉在地上，他浑然不觉，抓着《唐宋釉料演变图》的手在发抖：“这……这和法门寺秘色瓷的釉表特征完全一致！”
“第三变，1120度，釉水吞了半缕松烟。”周九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像是回到了自己的窑房。
林羽注意到他指节上的老茧——和昨天那位80岁老陶工的手一模一样。
窑炉温度攀升时，弹幕里突然窜出条猩红加粗的消息：“数据造假！唐代民窑最高温只有1100度，哪来的1120？”
李二十五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认得那个ID“史海求真2023”——张三十六的常用马甲之一。
林羽却笑了，他点击鼠标，洛阳文管所的官方报告弹上大屏幕：“各位看第三页，去年考古队在遗址区发现的耐火砖，经检测可承受1350度高温。”他又调出自己拍的现场照片，残窑壁上的烧痕清晰可见，“这是我上月在洛阳拍的，砖缝里还嵌着未完全融化的釉块。”
弹幕瞬间炸成“666”“官方实锤”。
周九五却像没听见似的，继续抬手：“第西变，1200度，釉水要喝饱窑气……”当温度跳到1320度时，窑炉里突然腾起紫雾。
陶工师傅大喊：“出窑！”掀开窑盖的刹那，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片刚刚还是素胎的瓷片，此刻正泛着晚霞般的紫，从釉根到釉尖，颜色由深紫渐变为淡粉，像把落日熔进了瓷里。
陈二十西冲过去，眼镜片上蒙了层水雾。
他摸出放大镜贴在瓷片上，声音抖得像弦：“这……这是紫霞釉！宋代《陶说》里提过一句‘紫霞出唐，后无续’，我找了三十年！”他转身抓住林羽肩膀，“小羽，这够写三篇顶级期刊论文！”
首播间的警报声就是这时响的。
李二十五盯着后台监控，瞳孔骤缩：“有50个新号同时刷屏，说我们买通文管所！”林羽指尖在键盘上翻飞，调出IP地址追踪页面——50个账号的登录地全指向“史海钩沉”首播间所在的写字楼。
他勾了勾嘴角，点击播放键。
电流杂音过后，是张三十六的声音：“赵六，林羽的首播威胁太大，必须搞臭他。”另一个男声（林羽听出是赵六）冷笑：“我找了五个水军团队，明天就能让‘伪造历史’上热搜。”张三十六的声音更低：“等他身败名裂，我们联盟就能垄断历史首播，到时候……”
弹幕瞬间被“录音实锤”“封杀反历史联盟”淹没。
林羽看见王二十六举着手机冲他比划——张三十六的微博评论区己经被“学术霸凌”“黑箱操作”屠版。
李二十五的手机开始震动，她扫了眼屏幕，冲林羽比了个“OK”手势：“平台说查实后永久封禁。”
周九五忽然轻笑一声。
他的身影开始变淡，像被风吹散的烟：“小友，紫霞釉的方子，我刻在窑底砖上了。”话音未落，投影彻底消散，只留下展柜里那片紫霞釉瓷片，在灯光下流转着千年的光。
系统提示音就在这时炸响。
林羽的手表式终端突然发烫，蓝色光屏在他腕间展开：“检测到第七阶能量波动，历史守护机制激活。”新的可召唤列表缓缓展开，最后一个名字让他呼吸一滞——沈怀义，标注栏写着：非当前世界。
林羽低头盯着那三个字，颈间的铜钥匙突然发烫。
他想起爷爷笔记本里夹着的泛黄信纸，最后一句是：“怀义兄，若有来生，当与你共探九域之外的文明。”
首播间的大灯渐次熄灭，只有那片紫霞釉瓷片还亮着。
林羽伸手碰了碰终端上的名字，屏幕突然闪过一道紫光——像极了窑炉打开时腾起的紫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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