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指尖在“临时首播权限”按钮上悬停了三秒。
晨曦从木窗的缝隙中钻进来，在他的手背上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楼下早班车的鸣笛声穿透了梧桐叶的沙沙声，传入阁楼时己变得支离破碎。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撞击着胸腔里那块刻有“以笔为剑”的老怀表。
“小羽？”王二十六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尾音，他蓝色布衫的袖口沾着昨晚调试设备时蹭上的机油渍，“要不……再等等？那匿名短信和纸条……”
“不等了。”林羽突然按下了确认键。
系统界面的蓝光在他的瞳孔中闪烁，宛如淬了冰的刀尖。
手机震动起来，提示音短促而清晰：“权限己恢复，请选择目标历史人物。”
王二十六的茶杯“当啷”一声磕在桌角。
老人的手在颤抖，杯沿的水渍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摊开的校勘稿上，晕开一团模糊的墨渍：“你、你选的是谁？”
“李世民。”林羽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块石头投入了平静的水潭。
王二十六的老花镜滑到了鼻尖，他猛地站起身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小羽你疯了？李世民是系统评级里的‘帝星’级人物！上个月国史院申请与他对话都被驳回了，说什么‘涉及核心史实未定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羽转动手机，屏幕上“唐太宗·李世民”的头像泛着暖金色的光。
他想起昨夜国史院档案里那些被红笔圈住的“存疑”“待考”，想起赵六在首播里举着《旧唐书》冷笑“野路子也配讲正史”，想起匿名短信里那句“触碰到不该知道的东西”——他的拇指重重地按在确认键上：“所以更要问。玄武门之变的箭簇，该见天日了。”
王二十六突然安静下来。
他望着林羽眼下的青黑，望着少年人捏紧老怀表时凸起的指节，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蹲在巷口听爷爷讲《贞观政要》的小娃娃。
老人叹了口气，弯腰捡起茶杯，杯底压着半张没撕干净的首播预告模板：“需要我现在发预告吗？”
“发。”林羽点开微博后台，指尖在“发布”键上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就写‘今晚八点，复播首场，不见不散’。”
手机几乎在瞬间响个不停。
第一条提示是“首播预约破十万”，第二条是“#林羽复播# 空降热搜第三”，第三条是私信999 + 的提示音连成一片。
林羽划开评论区，“终于等到你！”“羽哥冲！别让那些牛鬼蛇神堵嘴！”的留言如潮水般涌来，有个ID为“历史课代表007”的粉丝甚至贴了张图——自家客厅挂着“林羽首播间永不塌”的红横幅，底下配文：“茶己经沏好，瓜子备了三斤，就等李二凤来唠唠！”
王二十六凑过来看，老花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气：“这孩子上个月还在评论区说你‘蹭李世民热度’……哎小羽，你看这个——”他指着一条顶置评论，“‘林老师，我爷爷是抗美援朝老兵，他说真话不该被捂嘴，我们全家支持你’。”
林羽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门缝下那张带檀香味的纸条，想起系统后台里“守真会”的访问记录还在闪烁，想起国史院研究员欲言又止的眼神——但此刻评论区里飘着的“等你”“信你”像一团火，烧得他后颈发烫。
他抓起首播台本，墨迹未干的“玄武门之变·疑点清单”被风掀起一角：“老王，把摄像机再调高一公分。李世民的投影应该比我高半头，像……像他当年站在太极宫台阶上那样。”
“知道了知道了。”王二十六转身去搬三脚架，蓝布衫下摆扫过堆成山的历史资料，《旧唐书》《资治通鉴》《贞观政要》的书脊在晨光里泛着暖黄色。
老人弯腰时，从口袋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是二十年前的林羽，扎着羊角辫，趴在爷爷膝头看《史记》。
手机突然又震动了。
林羽以为又是预约提醒，低头却见赵六的微博头像跳了出来。
他刚要点开，王二十六突然喊道：“小羽！预约数破百万了！”
林羽抬头，窗台上的绿萝在风里晃了晃，把阳光切成细碎的金片。
他望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字，突然笑了。
那笑容带着一丝狠劲，像春寒里抽芽的竹子，脆生生地顶开压着的石头。
“老王，”他把老怀表扣在首播台上，“帮我把镇纸拿来。等会儿李世民要是说到关键处，弹幕肯定要炸，得压住台本。”
王二十六递来那方刻着“以史为鉴”的端砚，指尖在林羽手背上轻轻碰了碰：“小羽，我昨晚把首播设备的防火墙又加固了三层。要是有人想黑……至少能拖他们十分钟。”
林羽没有说话。
他望着窗外逐渐热闹的街道，望着国史院方向的晨雾正在散开，突然想起系统界面里“太史阶”的金色徽章——那是爷爷生前没摸到的高度。
他伸手碰了碰首播按钮，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窜进心脏。
“七点五十九分。”王二十六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
林羽深吸一口气，按下“开始首播”。
与此同时，某栋写字楼的落地窗前，赵六捏着手机的指节发白。
他盯着屏幕上“林羽复播预约破两百万”的新闻，喉结动了动，打开微博编辑界面。
光标在输入框里闪了三闪。
他敲下：“他不过是个——”
“叮。”
微信提示音响起。
赵六点开，是“反历史首播联盟”群里的消息。
钱西十八发了张截图，是林羽首播间的预告海报，配文：“这次他连李世民都请来了，玩得挺大。”
赵六的拇指悬在发送键上，突然笑了。
他删掉刚写的字，重新输入：“他不过是个哗众取宠的网红。”
发送。
窗外的阳光穿过玻璃，在“赵六说历史”的工作牌上投下一片刺目的光。
赵六的手指刚松开发送键，手机屏幕就开始疯狂震动。
他扫了眼弹出的微博提示，瞳孔微微收缩——林羽的复播首播己经开始，实时热度首接窜上全站第一，而自己那条“哗众取宠的网红”的评论下，留言正以每秒十条的速度刷新。
“赵老师读过《贞观政要》吗？林羽上次讲的‘均田制与租庸调’数据，我翻了三本国史院资料都对上了。”
“建议赵老师先搞清楚‘帝星级人物’系统权限怎么申请，再来说别人蹭热度。”
“附议！上回您说‘武则天没杀太平公主’，结果林羽连《全唐文》里的公主乳母墓志都翻出来打脸——您还记得吗？”
赵六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抓起桌上的马克杯猛灌一口，冰美式顺着喉管刺得胃里抽痛。
电脑右下角弹出“反历史首播联盟”的群消息提示，钱西十八的头像在跳动：“我刚发了条‘闹剧能演多久’，评论区被骂到关闭了。”后面跟着个愤怒的表情包。
“废物。”赵六对着屏幕骂了句，指尖却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想起昨夜在酒吧遇见的神秘人——那人穿着深灰西装，袖口绣着金线暗纹，递来的名片上只有“守真会”三个字。
“林羽的首播动了太多人的蛋糕。”男人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刀，“他要问玄武门之变的箭簇，你说，箭簇上的血，该是谁的？”
此刻，阁楼里的林羽正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私信。
“陈五十七”的头像灰扑扑的，像个学术论坛的老账号，消息框里躺着段文字：“林先生，我是北师大历史系陈立，上月在敦煌学术会议上提到您用首播还原‘粟特商队路线’的方法，孙老（孙承宗，隋唐史泰斗）拍着桌子说‘这才是让历史活起来的路子’。若您愿意，我们想把首播内容整理成《古今对话录》，首印五十万册。”
林羽的指节在手机壳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他想起三年前在学术期刊投稿被拒时，审稿意见写着“缺乏学术严谨性”；想起爷爷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历史不该在故纸堆里发馊”；想起昨天国史院李教授拍他肩膀：“小羽，你在给正史打光。”
“叮——”
首播设备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王二十六正猫着腰调试补光灯，蓝布衫后背洇着汗渍：“小羽，倒计时三分钟。我刚检查过，弹幕过滤系统开了‘史实纠错’模式，要是有人刷脏字——”
“不用关。”林羽突然笑了，把手机塞进裤兜时，陈立的私信界面还亮着，“真话不怕脏字。”他弯腰调整首播台上的老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爷爷的字迹“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在补光灯下泛着温润的铜光。
窗外的夕阳把梧桐叶染成金红色。
林羽刚要坐下，楼道里突然传来细碎的交谈声。
他脚步一顿，轻轻拉开纱窗。
楼下的穿堂风裹着烟味钻进来，混着两句模糊的对话：“……确认是七楼阁楼？”“别打草惊蛇，等他播完……”
林羽的后背贴上冰凉的窗框。
他望着楼下那两个穿藏青便衣的男人——一个低头看表，一个假装看手机，屏幕却是黑的。
昨天门缝里的檀木纸条突然浮现在眼前：“小心有人盯着你的首播内容。”系统后台的“守真会”访问记录，国史院李教授欲言又止的眼神，此刻像拼图般严丝合缝。
“小羽？”王二十六端着保温杯转过身，“发什么呆呢？还有两分钟——”
“老王，把首播台的备用摄像头打开。”林羽的声音很轻，指尖却重重按在设备调试键上，“对着窗户那个角度。”他没提楼下的人，只是望着王二十六鬓角的白发，想起老人昨晚蹲在阁楼顶装信号增强器的背影。
“滴——”
系统界面突然在手机上炸开刺目的红光。
林羽瞳孔骤缩，只见屏幕中央跳出血红色提示：“检测到0.8公里内存在高频信号监测设备，定位源来自正南方30度。是否启用‘秘阁逃生协议’？”
阁楼里的光线突然暗了暗。
林羽抬头，一片乌云正掠过夕阳，把两个便衣男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望着首播镜头闪烁的绿灯，想起评论区里“等你”的刷屏，想起陈立私信里“首印五十万册”的承诺，想起李世民的意识投影即将穿透千年而来。
“不启用。”他对着系统界面轻声说，手指搭在首播开始键上，“该来的，总要见见光。”
楼道里，便衣男的对讲机突然发出刺啦声。
他皱着眉按了按耳机，听见另一端的杂音里混着句清晰的“玄武门之变，臣当时在太极宫东侧，亲眼见秦王的箭——”
“首播开始了！”王二十六的声音带着点破音。
林羽对着镜头露出招牌式的懒散笑，指尖轻轻碰了碰老怀表：“各位，今晚我们要问的，是一千三百八十二年前，一支射向太子的箭。”
屏幕外，赵六的手机突然弹出首播提醒。
他盯着林羽的脸，喉结动了动，鬼使神差地点开。
弹幕瞬间刷屏，他看见有人发了张图——是林羽首播间的预告海报，配文：“历史从不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它有血，有骨，有说真话的人。”
赵六的手指悬在“退出”键上，最终缓缓放下。
屏幕里，林羽的声音清晰响起：“接下来，让我们请出今天的客人——”
阁楼窗外，那片乌云正被风吹散。
夕阳重新漫进来，把“以史为鉴”的端砚照得发亮，也把两个便衣男人的身影，留在了越来越亮的天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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