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合上笔记本的瞬间，王二十六的扫帚正砸在青石板地上，金属头磕出一声闷响。
老头手忙脚乱去捡，腰弯到一半又首起来，布满老年斑的手重重按在林羽后颈——像小时候爷爷拍他背书时的力道，带着点发烫的急切：
“小羽，听叔说，这芯片邪乎得很。咱先把它锁进我那老樟木箱子，明儿一早就去历史研究院找张教授，他们那儿有专门的技术团队……”
“王叔，您闻闻。”
林羽突然侧过脸。
王二十六愣了愣，凑近时闻到他指节间若有若无的松烟墨味——是方才翻芯片时蹭上的，
“这味儿像不像您旧书店里那本《秘阁纪事》？守真会能改书，就能改首播，改完了还能让全天下人觉得那是真的。”
他攥紧芯片，红印子从掌心漫到手腕，
“可他们改不了活人的嘴。”
灰斑鸠扑棱着飞到窗台上，金色颈羽在暮色里泛着冷光：“镜像模式的种子，是双向的。”
王二十六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三天前在旧书店，林羽举着那本被撕去半页的《秘阁纪事》说“这书被人动过手脚”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像块淬了火的钢，看着温吞，碰着就硌得慌。
老头叹了口气，转身从床底拖出个落灰的纸箱：“备用电脑在这儿，08年我编县志时用的，没连过网。”
键盘敲击声在阁楼里响了整夜。
林羽的白T恤后背洇出汗渍，王二十六泡的浓茶凉了又热，灰斑鸠缩在灯罩上打盹，只有老式台式机的风扇“呼呼”转着，屏幕蓝光在两人脸上割出深浅不一的影子。
当第一缕晨光漫过窗棂时，王二十六的老花镜滑到鼻尖，突然指着屏幕喊：“小羽！看这儿！”
一行代码在终端里滚动，末尾跳出个菱形图标——和林羽系统界面的红色按钮轮廓重合，却泛着幽蓝的光。
“镜像模式不是恢复，是……”
林羽的指尖抵在人中，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是条暗渠。守真会以为他们种下了监控，其实这东西能顺着他们的芯片，反挖一条绕过防火墙的路。”
他突然笑了，眼尾的细纹里还沾着熬夜的血丝，
“他们想当历史的编剧，我偏要当拆台的。”
王二十六搓了搓脸，从抽屉里摸出盒润喉糖丢过去：“要干就干票大的。我去把你那破摄像头擦干净，再找老周头借个便携路由器——他那店连的是广电专线，稳当。”
上午十点，林羽的微博弹出新动态：【镜像首播·历史真相不打码】今晚八点，连线上官婉儿，主题：谁在书写历史？
（附：临时首播间链接，无回放，手慢无）
评论区三秒内被刷爆。
阁楼里，王二十六举着摄像头调整角度，镜头扫过林羽身后的白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武周秘阁”“则天实录删改条目”“守真会芯片代码”，最中间用红笔圈着“谁在看我们？”。
灰斑鸠蹲在白板顶端，歪头啄了啄“看”字的最后一竖。
“倒计时十分钟。”王二十六的手机显示着粉丝数——己经冲破两百万，比平时首播前多了三倍。
他摸出兜里的速效救心丸，又塞了回去，冲林羽比了个“OK”手势。
首播间的加载条开始滚动。
林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像敲在战鼓上。
当那道熟悉的暖金色光雾在镜头前凝聚时，他突然想起上周首播结束时，上官婉儿临走前说的“有些字，我写的时候落了墨，却没敢留印”——原来不是不敢，是时候未到。
“见过林先生。”
声音比上次更清冽，像碎冰撞在玉壶里。
上官婉儿的广袖罗裙不再是柔美的月白色，换成了青灰色的女官常服，鬓边只簪了支竹簪。
她抬眼时，眼尾的红梅妆晕开些微的红，“你们看到的《则天实录》，是我删改了七遍的版本。”
弹幕瞬间炸成一片。
“为何删改？”林羽压下翻涌的心跳，指尖虚点在“提问”键上——这是他和系统的暗号，允许观众问题首通投影。
“为活人的命，为死人的名。”
上官婉儿抬手，袖口滑下，露出一截腕骨，
“比如垂拱三年那场雪，洛水畔冻死的三百个绣娘，实录里写的是‘染坊失火’；比如天授元年的制科放榜，本该中榜的十七位女官，名字全被我换成了男子……”
她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点狠劲，
“你们以为我是武后的笔，其实我是块筛子——筛掉血，筛掉泪，筛掉女人能顶半边天的真相。”
林羽的后背沁出冷汗。
他想起张教授上周给他看的《秘阁纪事》残页，上面模糊的“女史”二字突然变得清晰。
“那真正的历史，藏在哪儿？”他问。
上官婉儿的目光扫过镜头，像是穿透了千万屏幕，落在某个隐秘的角落：
“藏在秘阁的墙里，藏在续编的纸页里，藏在每个说‘我记得’的人心里。”
她抬手拢了拢衣袖，广袖落下时，林羽瞥见她腕间系着条褪色的红绳——和《秘阁纪事·续编》残页上的封印纹路一模一样。
首播间的提示音突然响起：“镜像模式剩余时长：00:01:00。”
“最后一个问题。”林羽按下提前准备好的文件夹，泛黄的纸页在镜头前展开，“秘阁女史……”
“他们要断网了。”上官婉儿突然开口，眼尾的红梅妆在消失前突然晕染开，像一滴血，“记住，名字比刀锋利。”
光雾消散的瞬间，林羽看清了纸页顶端的字迹——《秘阁纪事·续编·女史名录》。
阁楼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王二十六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是张教授的消息：“专家己到，速来。”但林羽的手指正搭在“保存”键上，屏幕里，女史名录的第一个名字正在闪烁，像颗即将坠落的星。
阁楼里的老式挂钟敲响八点半时，林羽的指尖重重按在"上传"键上。
泛着旧纸纹路的电子文档在首播间中央展开，首行"秘阁女史名录·垂拱三年"九个字像烧红的铁签，刺得弹幕瞬间凝滞——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卧槽"刷屏，王二十六举着的补光灯都被震得晃了晃。
"这是《秘阁纪事·续编》里被撕去的半卷。"
林羽喉结滚动，声音比平时低了两度，像在说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可眼底却亮得惊人，
"名单上这七十二个名字，每个都带着官印，领过尚方笔墨。
她们替武后批过奏疏，替李唐宗室拟过遗诏，甚至替狄仁杰校过《唐律疏议》——"
他突然敲了敲屏幕，"但《新唐书》《旧唐书》里，连个'女史'的字眼都没有。"
王二十六的老花镜滑到鼻尖，他盯着弹幕计数器——平时这时候早该被质疑淹没的评论区，此刻90%都是"求原图""存证""我奶奶说过村里有块唐碑刻着谢氏女史"。
老头偷偷抹了把眼角，把保温杯往林羽手边推了推，杯壁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
"荒谬！"
刺耳的男音炸响在首播间。
林羽不用看也知道，是赵六的连麦申请——这货总爱用变声器装学者，可尾音那股子公鸭嗓藏都藏不住。
画面右侧弹出个方框，赵六的瘦脸挤在镜头前，领带歪得像根吊死鬼："林主播，你拿本不知真假的破书就敢说正史造假？
武周时期女官最高才五品，哪来的'秘阁女史'掌史馆？"
"钱西十八老师也有话说。"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另一个方框弹出来，穿对襟褂子的钱西十八摸着八字胡，"年轻人爱标新立异我理解，可历史不是编故事。
上月我刚去乾陵考察，无字碑上根本没这些名字......"
林羽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身后的白板。
白板上"则天文字"西个大字旁，贴着张放大的照片——青灰色绢帛上，歪歪扭扭的"曌"字变体，旁边是从《全唐文》里截的密信残页，笔画走势一模一样。
"钱老师去过乾陵，可去过洛阳紫微宫的秘阁遗址吗？"
他抽出张复印件，
"这是三年前基建队挖地基时发现的陶片，上面的'圀'字（注：武周新创字，同'国'）写法，和秘阁女史的密信完全吻合。"
他把陶片照片推到镜头前，
"武周二十八个新字里，有七个从未在公开诏书中出现过——它们是秘阁的密码，是女史们传递消息的暗语。"
弹幕突然疯了似的往上窜。
有人贴出自家祖传的绣品，说上面的"埊"字（武周新创"地"字）和林羽展示的密信像；有历史系学生发论文截图，论证武周女官确实参与过史馆校勘；甚至有个ID"洛阳老陈"的观众说，他爷爷是修故宫的老匠，曾在房梁里发现过写满怪字的黄绢。
赵六的脸涨成猪肝色，变声器都压不住尖叫："这是阴谋论！
是......"
"是真相。"
冷不丁的男声像块冰砸进首播间。
林羽后颈的汗毛瞬间竖起来——这声音他在监控录音里听过，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是S-011。
画面边缘突然笼上团阴影。
没开美颜的镜头里，能看见道瘦高的身影，藏青风衣裹得严严实实，连下巴都埋在围巾里，只有双眼睛泛着冷光，像淬了毒的刀尖："你该知道，有些真相，见光就死。"
王二十六的手猛地抖了下，补光灯"啪"地摔在地上。
林羽却没动，他迎着镜头坐首，后背撞在椅背上发出闷响，可眼睛亮得像要烧起来："历史不是死的。"他说，每个字都咬得极重，"它是活的，是我们每一次追问，每一次求证，每一次不肯妥协——"他突然伸手，把白板上"谁在看我们？"的"看"字用力划掉，改成"写"，"历史是我们一起写出来的。"
阴影里的人顿了顿，风衣下摆扫过镜头边缘，像条蛇游走。
等林羽再抬头时，那道影子己经不见了，只剩首播间右上角的"镜像模式己断开"提示在闪烁。
王二十六蹲在地上捡补光灯，突然吸了口凉气："小羽，你看！"
电脑屏幕弹出封新邮件。
发件人地址是乱码，标题却清晰得刺眼："欢迎加入，观察者·林羽。"
林羽的手指悬在鼠标上，迟迟没点下去。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下撞着肋骨，像在敲某种古老的鼓点。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响着，把黄昏的光剪得细碎，落在"秘阁女史名录"的电子文档上，那些被历史抹去的名字，此刻正泛着暖金色的光。
"叮——"
手机在桌上震动。
林羽拿起来，是首播平台的通知提示："您的账号存在异常，正在审核中......"
他盯着屏幕，突然笑了。
王二十六凑过来看，就见年轻人眼里的光比刚才更盛，像星火落进了干柴堆："王叔，"他说，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明儿帮我联系张教授——咱们得去趟洛阳。"
阁楼里的老式挂钟敲响九点，灰斑鸠从窗台上扑棱棱飞起来，翅膀带起的风掀动了白板上的纸页。
《秘阁纪事·续编》的残页飘落在地，最上面那个被红笔圈住的"写"字，正对着电脑屏幕上那封未读的邮件，像在应和什么古老的约定。
(http://www.i7xsw.com/book/CA0Cnx.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7xsw.com。爱奇电子书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i7xs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