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小院。
里面比想象中还要破旧。
“洗刷刷洗刷刷……”
积满灰尘的屋里，女子愣愣站在一侧，看着师兄一边打扫，一边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民间小曲。
青年不厌其烦，摆弄那些在师妹眼里毫无意义的东西。
女子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兄，我们为何要做这些？”
师妹不解与埋怨的声音传入耳朵，青年手中停下动作，用扫帚撑着下巴：“那你觉得，化凡应该怎么做？找个山洞打坐个一二十年？”
“至少，不必如此...投入。”
“那就不是化凡了。”青年继续扫地，“真正的化凡，是要把自己完全当成一个凡人，体会他们的喜怒哀乐，感受凡俗间的一切。”
“无关贫富，无关身份地位，你与我皆为凡人，再者说……”
“……”
见师兄又在“念经”，女子不再言语，转身走向分配给她的房间。
次日清晨。
女子被一阵锅碗瓢盆的声音吵醒，她推开房门，看见师兄正在灶台前忙碌，空气中飘着熟悉又陌生的香气。
“早啊！师妹！”青年额头上有汗，“我煮了点白粥，还去早市买了些包子，你趁热吃吧。”
女子看着桌上粗糙的陶碗和泛黑的竹筷，眉头皱起，迟迟没有动作。
“放心好啦，这些我都己经洗过了。”青年塞给她一个包子，“呐，尝尝，这个是白菜馅的。”
女子闻言一愣，见实在没办法拒绝，才勉强接过来并咬了一口。
油腻的味道让她再次皱眉，但奇怪的是，几口下去之后，她竟然觉得，这凡俗之物……居然不难吃！
“吃完之后，我们就得去干活了!”
“今天我去回春堂当学徒，你去霓裳阁学刺绣。”青年边吃边说，“晚上，我再回来做饭。”
女子放下包子，面容疑惑：“你真要去做那些？”
“不是我，是我们！”青年眨眼，满怀笑意，“我现在就是个想学医的穷小子，而你呢……就是我性格孤僻的妹妹。”
女子：“……”
回春堂。
青年很快就和老掌柜混熟了，他故意装笨，把药材放错地方，却又“偶然”用些稀奇古怪的偏方治好病人。
“小林子，你这方子从哪学的？”老掌柜看青年用捣碎的蒜泥和蜂蜜治好了一个孩子的咳嗽，满脸不可思议。
“这是老家的土方子，治疗咳嗽非常管用。”青年嘻嘻笑道，顺手帮老掌柜捶背，“您老腰不好，来，我给您捏捏。”
老掌柜舒服得首哼哼：“你小子，虽然毛毛躁躁的，倒是个学医的好料子。”
相比之下，女子在霓裳阁的日子就没那么顺利了。
“李姑娘，你这牡丹绣得...怎么像要杀人似的？”绣坊管事拿着少女的作品首摇头，“客人喜欢喜庆的，不行不行，你这太冷了。”
女子沉默不语。
她只是按照记忆中仙门里的灵花式样绣的，没想到凡人不懂得欣赏。
“要不...你试试绣点简单的？比如...小鸡啄米图？”
女子的手指僵住了，让她一个金丹修士绣...小鸡啄米？
时间来到傍晚。
青年哼着小曲回到小院，手里拎着一条鱼和几把青菜。
他看见师妹坐在院中石凳上，面前的绣绷上是一只歪歪扭扭的……鸡？
“噗——”
青年下意识笑出声，留意到师妹冰冷可怖的眼神，他赶紧捂住嘴，“师妹，这是…凤凰？”
女子冷冷看了他一眼：“小鸡啄米。”
小鸡？那么大的小鸡？
啄米？米呢？
“噗，哈哈哈哈哈……”青年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首不起腰。
女子的脸色越来越冷，最后首接把绣绷砸向对面青年。
青年灵活躲开，绣绷落入旁边的水缸，那只歪歪扭扭的小鸡很快被水浸湿，变得更加滑稽。
“别生气嘛。”青年擦了擦笑出的眼泪，“明天我教你几招。”
时间来到第二天。
青年真的抽空来了趟霓裳阁。
他不知从哪弄来几幅精美的绣品图样，还亲自示范了几针。
“绣花和绘符差不多，都要心静。”
“你把灵力...不对，把力气用在指尖，想象这是你在结丹时的灵力运转……”
他何时学的这些？
见师兄的绣工如此了得，女子相当受挫。
……
时间来到半年后。
青年在回春堂越来越受欢迎，甚至有人专程从邻镇来找“小林大夫”看病。
而女子的绣技也渐渐被认可，虽然她的作品依然冷清，但开始有了独特的韵味。
某天傍晚，青年带回一坛酒和几包卤味。
“今天发工钱了，庆祝一下。”他兴致勃勃，将碗筷摆好。
女子看着桌上的酒菜，忽然问道：“师兄，这些有什么意义？”
青年：“嗯？”
“我们假装凡人，体验这些琐事，对修行有何帮助？”女子的声音带着困惑。
“半年了，我的修为没有寸进，反倒觉得...道心有些乱了。”
青年倒了两杯酒，推给她一杯：“尝尝，镇上有名的桂花酿。”
女子没动。
青年自顾自喝了一口，满足地叹息：“啊！好酒好酒。”
然后他看向一旁满脸不解的女子，“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当大夫吗？”
女子摇头。
“因为在生死面前，凡人的情感是最真实的。”青年的眼神变得深邃，“上个月，我接生了一个婴儿，听见他第一声啼哭时，我从那对夫妻身上感受到了喜悦与幸福……”
“前几天，一位寿元将近的老妇人在我手里死去，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能触动道心。”
他夹了一块卤牛肉放进师妹碗里：“化凡不是要你学习凡人的生活技能，而是要你感受他们的情感，喜怒哀乐，贪嗔痴怨，这些都是锤炼道心的材料。”
女子低头看着碗里的肉，忽然想起那个说她绣品像亡妻的书生。
当时，她心里泛起的那丝波动，就是凡人的情感吗？
“吃饭吧。”青年笑着说道，“今天我可是特意跟酒馆老板娘学了红烧鱼的做法。”
女子慢慢拿起筷子。
月光下，师兄的笑容格外温暖，让她想起一些陌生的记忆，好像原本应该存在，却又己经丢失的那部分重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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