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堂，门可罗雀的医堂，又在梦游的梦石溪捂着怀里的一个钱袋足足有一百枚银币，感叹道：哎吆，有钱真好！这是谁放我诊台上的呢？不会又是梦啊！果然梦比现实精彩，别让我醒来，对啊，我为啥要醒啊！先是多苦，为了两枚银币我都跪求了，可是没有病人来啊！
——
虎石镇的晨雾总是带着妖兽森林特有的腥甜。梦石溪推开医馆的雕花木窗，指尖在窗棂上轻轻一抹，指腹便沾了一层薄薄的赤色粉末——昨夜又有人在他的医馆周围布下了"血踪散"。
"第三回了。"梦石溪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将指尖在青瓷药碾上一蹭，那赤色粉末便混入了一堆当归之中。他身着月白色长衫，腰间悬着一串铜铃，行走时却不发出半点声响，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晨光里。
医馆外传来脚步声，刻意放重却掩不住内息紊乱的节奏。梦石溪眉梢微动，从药柜最下层取出一套银针，针尾都缀着细如发丝的黑线。
"梦医师在吗？"门外传来温和的男声，如同浸了蜜的刀刃。
梦石溪将银针收入袖中，转身时脸上己挂上医者特有的平和笑容："陆村长今日气色不佳啊。"
陆兵旗站在门槛外，身形挺拔如松，唯有左手不自然地微蜷着。他约莫三十出头，面容和善得近乎刻意，眼角堆叠的笑纹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均匀。粗布衣衫浆洗得发白，腰间却悬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玉佩——正是三日前镇上绸缎庄失窃的那块。
"老毛病又犯了。"陆兵旗轻咳一声，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内侧一道蜈蚣状的疤痕，"听闻梦医师的祝由神针能治经脉顽疾，特来求诊。"
梦石溪目光在那疤痕上一掠而过。那是"血蜈蚣"——江湖上专干杀人越货勾当的"血手帮"成员特有的标记，用剧毒蜈蚣的汁液烙刻而成，寻常人挨上一下必死无疑。
"陆村长说笑了，不过是些乡野把式。"梦石溪侧身让出路来，袖中银针无声滑入掌心，"请进内室一叙。"
内室药香氤氲，梦石溪点燃一支安神香，青烟在两人之间蜿蜒成诡异的蛇形。陆兵旗瞳孔微缩——这是"青蛇引"，西南巫医用来试探内息的路数。
"右手。"梦石溪三指搭上陆兵旗腕脉，指尖感受到的脉象让他心头一震。浮如滚珠却又沉似铅块，这是服用了"九转还魂散"的征兆。那东西能让人在重伤后依然生龙活虎，代价是每次发作都如同千万钢针穿脉。
"陆村长近日可曾受过风寒？"梦石溪故作沉吟，实则透过脉象看到了更多——此人左侧经脉里流淌的内息刚猛暴烈，分明是《烈阳诀》的路数。二十年前鹿城域大盗陆天枭就是凭此功法连挑七家镖局。
陆兵旗笑容不减："边境湿气重，难免有些小恙。"
梦石溪忽然翻掌扣住他手腕阳池穴，一股温和内力顺经脉首探心俞。陆兵旗体内顿时如沸水炸锅，刚猛内息自发反震，震得梦石溪袖中银针叮当作响。
"好一个'小恙'。"梦石溪松开手，从药柜取出一包金针，"陆村长这病，怕是积年旧伤了。"
陆兵旗额角渗出细汗，笑容终于出现裂痕："梦医师果然妙手。不知...可有根治之法？"
梦石溪将金针在烛火上缓缓转动，针尖渐渐泛起诡异的蓝光。他当然有根治之法——十三鬼针配合奇灵草，三个月就能让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恢复如初。但那等于把命交到眼前这个前江洋大盗手里。
"有三个方子。"梦石溪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其一凶险，其二缓慢，其三..."他忽然将金针刺入陆兵旗右手合谷穴，针尾黑线瞬间绷首，"需要些特别的仪式。"
陆兵旗浑身一颤，只觉一股清凉气息顺经脉游走，多年来第一次感到左半身刺痛有所缓解。他眼中闪过一丝贪婪，很快又被谦卑掩盖："全凭医师做主。"
梦石溪观察着他每一丝表情变化。当提到"仪式"时，陆兵旗左手小指不自觉地抽搐了三下——这是赌徒摸到好牌时的反应。
"那就选第二种配合第三种。"梦石溪拔出金针，针尖己变成污浊的紫黑色，"先泄补调理三个月，期间每逢子午二时，需行'十二仙针'祝由之术。"
他从暗格取出一方秘银匣子，匣面刻着繁复的云纹。陆兵旗呼吸明显急促起来——那匣子上的纹路与他怀中残本《烈阳诀》最后一页的图案如出一辙。
"今日先泄去淤毒。"梦石溪忽然变针为刀，在陆兵旗左臂尺泽穴划开一道小口。流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诡异的蓝紫色，落在地上竟腐蚀出细小的孔洞。
陆兵旗脸色剧变，这是"幽冥散"的毒性特征。五年前他劫杀岭南药商时，曾中过对方的独门剧毒，本以为靠《烈阳诀》硬压下去了...
"陆村长这毒，倒像是岭南'鬼见愁'一脉的手法。"梦石溪似笑非笑，手中银刀灵巧地转了个花，"巧了，家师当年正好研究过解毒之法。"
陆兵旗后背渗出冷汗。他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医师，恐怕比他这个江洋大盗更危险。那些关于祝由神针的传说，或许根本不是谣传。
子时三刻，医馆后院。七盏青铜灯摆成北斗状，梦石溪手持银针立于灯阵中央，月白长衫无风自动。陆兵旗盘坐阵眼，看着七个戴着五禽面具的童子绕阵而舞，面具下的眼睛却都是诡异的青灰色。
"雨字头，钱字底！"梦石溪每念一句咒语，就有一枚银针在灯焰上掠过。针尖沾了特制药粉，遇火即燃起七色光焰。
陆兵旗忽然感到一阵眩晕，恍惚看见梦石溪背后浮现出一道虚影——那是个负剑而立的道人，面容与梦石溪有七分相似，腰间悬着的正是江湖传说中"剑仙石梦溪"的"天刑令"！
"布气之真，万病不侵！"梦石溪最后一针刺入陆兵旗百会穴，针尾黑线突然自燃，化作七道青烟钻入七窍。陆兵旗浑身剧震，体内《烈阳诀》内力竟自行运转了三个周天，多年来第一次没有伴随经脉刺痛。
仪式结束时，东方己现鱼肚白。陆兵旗睁开眼，发现梦石溪正在擦拭那套银针，针尖上隐约有血色纹路——那是吸足了内力的标志。
"三日后再来。"梦石溪头也不抬地说，"记住，这期间不可动用内力，否则仙针反噬，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陆兵旗恭敬行礼退出医馆，转身时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他摸到怀中《烈阳诀》残本正在发烫——方才仪式中，最后一页的密文竟然显现出了新的内容："十三鬼针，可解烈阳之厄"。
而梦石溪看着陆兵旗远去的背影，轻轻弹了弹袖口。一只通体碧绿的螳螂从他袖中跳出，振翅飞向镇外密林——那是给"青螳螂"唐七的传信，这位专精暗器的老友，最擅长处理"血手帮"的余孽。
晨雾渐散，医馆门楣上那块"妙手回春"的匾额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光。仔细看才能发现，那红漆里掺了"血蜈蚣"的毒囊粉末，专克《烈阳诀》的刚猛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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