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逃难
铅云低垂，裹挟着腐叶气息的风掠过荒原。逃难队伍像条受伤的巨蟒，在泥泞中艰难蠕动。枯黄的野草勾住马车辐条，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混着孩童压抑的啼哭，在暮色里碎成尖锐的齑粉。
隐者盘坐在魔晶驱动的阵符车内，玄色道袍金线暗绣的星图随呼吸起伏。他掌心托着半块龟裂的玉珏，指腹着裂痕，仿佛要从那纹路里窥探出前路吉凶。童童蹲在车厢角落，红绳扎着的羊角辫随着嗑瓜子的动作晃悠，油渍在她灰扑扑的袖口晕开小片暗痕。空空的竹扇悬在隐者头顶，手腕却止不住地发抖——那是连续半日挥扇留下的酸痛，更因童童掌心堆成小山的瓜子壳，馋得他喉结上下滚动。
"心思跑哪儿去了？"隐者的声音像淬了冰，指节叩在镶嵌着魔晶的车辕上，迸出清脆回响。他眼睑低垂，睫毛在眼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这一路妖雾未散，若再因你懈怠折了先机，你我都得葬身兽腹。"
童童噗嗤笑出声，两颗虎牙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她故意将最后一粒瓜子抛得老高，仰头用嘴接住，碎花裙摆扫过沾满泥浆的车板："空空哥哥怕是想瓜子想疯啦！"话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碎石飞溅在残破的马车篷布上，惊得队伍里的老妪抱紧怀中襁褓。
水妖妖踉跄着扶住马首，暗红的将军铠早己辨不出原本色泽，干涸的血迹在鳞甲缝隙里凝结成块，随着她的动作簌簌剥落。她扯下缠在腕间的布条，露出淤青的手腕，粗糙的麻布在额间擦过，带起几缕黏着血痂的乱发。朝天辫松散地垂在肩头，发绳不知何时换成了一截褪色的绷带。
"报！水统领，前方有城郭，请暂停前行！"探子兜转马头，溅起的泥水在她染血的护膝上绽开墨色花斑。
"前方有险道，险道有城郭，三米多的护城墙，我怀疑城内守护者里面有兵人驻守！"另一个探子浑身湿透，马鞍上还挂着半片带刺的藤蔓，显然刚穿越荆棘丛。
水妖妖着腰间残缺的佩剑，剑鞘缺口处露出暗红锈迹。她的目光扫过队伍里面色蜡黄的妇孺，几个孩童正趴在马车边缘，用干裂的嘴唇舔舐车板上的雨水。这支从禁忌森林虎口逃生的残军，此刻能握稳兵器的不足百人，不少士兵还拄着临时削制的木杖，绷带渗出的脓水在衣料上晕开深色痕迹。
"传令下去，寻高地扎营。"水妖妖的声音混着马嘶，惊起几只寒鸦。她解下马鞍，战马立刻将汗湿的脑袋埋进她怀里，温热的鼻息喷在染血的甲胄上。童童蹦跳着凑过来时，她正将一把熟豆子倒进掌心，看着战马贪婪舔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是三天前为了保护粮食，被妖兽利爪抓伤的伤口。
第二节 被伤者
"水姐姐，为何不攻城？我们隐者大人..."
"你可知二级兵人手里的水纹灵旗？"水妖妖突然攥住童童手腕，冰凉的甲胄硌得小姑娘倒抽冷气。她的瞳孔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像两簇将熄的火焰，"那旗子一挥，方圆十里的水都能化作利刃。我们还有几人经得起这样的绞杀？"
童童攥着神行符的指尖微微发白，符文边缘在她掌心压出红痕。她转身时，衣角扫过空空手中歪斜的竹扇，惊觉扇面不知何时己被汗水洇出深色云纹。隐者闭目聆听两人对话，袖中符文悄然发烫——他能感知到城墙后方，五股雄浑气息正在集结，如暗潮在海底翻涌。
子夜，春城城墙腾起幽蓝结界，如水幕般漫过雉堞。隐者抬手结印，魔幻甲如液态金属般顺着他的指尖蔓延，在月光下流转着诡异的银光。童童与空空的瞳孔同时泛起幽蓝，稚气的脸庞被战甲覆盖，只露出警惕的双眼。三人踏碎夜色跃上城头的刹那，水妖妖看到月光在他们身后拉出三道虚影，宛如远古战神的剪影，却又透着孩童特有的单薄。
兵器交击声如爆豆般炸响，结界内骤然亮起各色元素光芒。水妖妖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看见童童的羊角辫在混战中散开，发丝被魔法气流掀起，像燃烧的火焰；空空的竹扇不知何时变成了利刃，却在二级兵人的水纹灵旗攻击下寸寸碎裂。三道黑影如陨石坠落，在地面砸出深坑，溅起的碎石混着泥浆，糊在水妖妖的脸上。
烟尘散尽时，隐者挣扎着撑起上身，嘴角溢出的血珠滴在烫金秘银文件上，将"北邙城"三个字晕染得模糊不清。他的道袍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焦痕，宛如龟裂的大地。"这是...北邙城的星门坐标。"他将文件甩给水妖妖，袍角拂过地面焦痕，带起几缕青烟，"春城瘴气太重，不适合安置病患。"他刻意忽略了结界内传来的冷笑声——六个佩戴水纹灵旗的身影正在城头若隐若现，手中灵旗泛着幽蓝的光，如同死神的镰刀。
水妖妖着文件边缘凸起的星图，突然凑近隐者耳语："他们给了三天期限？"看到老者僵硬的脖颈，她轻笑出声，将文件收入怀中。她的目光扫过远处，那里隐约传来厮杀声——那是断后的兄弟在抵挡三大帝国联合军。"放心，断后的兄弟都是硬骨头。只是这星门..."她瞥向坑中仍在抽搐的童童和空空，战甲缝隙里渗出丝丝鲜血，"真能载动我们所有人？"
隐者背过身望向北方，那里乌云翻涌如巨兽盘踞，闪电在云层间游走，将天空割裂成狰狞的碎片。他掐算着星象，袖口符文再次发烫——三天后的星门开启，或许是生路，也可能是更大的漩涡。
而身后，队伍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夹杂着病患痛苦的呻吟，如同命运的丧钟，在荒原上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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