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齐眉心朱砂痣渗出血珠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的错误。
桃花瘴凝成的结界正在消融，他突然听不见身后傀儡大军的脚步声了。
整个寝宫笼罩在诡异的宁静里，连雨滴悬停的轨迹都清晰可见。
空气中漂浮着细碎的雷纹。
玄齐的瞳孔突然刺痛，以他半步大乘的修为，竟看不清那是剑气还是某种更古老的存在。
但他看清了踏着血雾走来的女人——
温煖分明裹着血红的长裙，周身却笼罩着魔尊惯穿的墨色金纹氅衣虚影。
她赤足踩过的青砖绽开暗金莲纹，恍若三千年前那位战神的足迹。
最诡异的是她发间那支玉簪。
簪头吞吐的虚刃正缓慢而优雅地撕开时空，像有只无形的手在现世帷幕上划开破口，露出其后腥红翻滚的......
归墟。
“你不是温芷柔。”玄齐的喉结滚动着后退半步，“你到底承了谁的因果？”
雪亮刃光割开雨幕的刹那，玄齐的护体魔器尽数碎裂。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右臂跟傀儡大军一同化为齑粉，耳边却响起温煖带笑的耳语——
“让我猜猜......”虚刃贴着他跳动的颈动脉游走，“是谁这般等不及，想要我回复记忆？”
玄齐的冷汗混着血水淌进衣领：“你怎知……”
“嘘——”温煖的食指按在他哆嗦的唇瓣上，发簪垂落的流苏扫过男人惊惧交加的脸，“现在告诉我，辛无羁许了你什么好处？或者说......你究竟是谁埋在魔域的钉子？”
玄齐的鼻腔突然涌入清冷的梅花香。
惊觉幻术侵入识海己经太迟，他只能拼命咬碎藏在后槽牙的毒蛊。
在剧毒侵蚀神智的最后一刻，他突然瞥见温煖锁骨下方新添的魔纹。
那分明是堕仙印。
殷红的血珠在空中凝结成冰棱时，玄齐终于明白自己成了瓮中鳖。
温煖发间的玉簪吞吐雷光，将傀儡焚毁的黑烟凝成锁链捆住他脖颈："阴司的噬魂蛊？看来你连轮回路都不想走了。"
簪尖挑破他胸前皮肤，暗紫色蛊虫在雷霆威压下蜷缩成团。
玄齐瞳孔骤缩——本该引爆的蛊虫竟背叛宿主，贪婪吸食着他的魂力。
痛楚反而让他癫狂大笑："堂堂妖族圣女，如今不也成了别人掌中刃？你以为这堕仙印是恩赐？分明是纪荧留给你......"
话音戛然而止。
温煖指尖捏着蛊虫，看它化作星屑消散："让你失望了，本圣女最擅长的......"
金蛇般的雷电自地底窜出，竟将傀儡残肢拼接成一具新躯壳，"便是化毒为药。"
那傀儡突然睁眼，吐出辛无羁的语调："精彩！不枉本座损耗千年修为种下这枚种子。"
玄齐的七窍开始涌出黑水，声带被蛊虫啃噬得支离破碎："师祖...为...什么......"
"傻孩子，棋子哪有提问的资格？"辛无羁的傀儡指尖点向温煖眉心，"倒是你，当年拼着魂飞魄散也不肯说出的灵丹下落......"
罡风骤起。
剑光劈开血雾的刹那，萧致衡的星盘堪堪挡住傀儡杀招。
温煖旋身避开黑刃，却见萧致衡鬓角瞬间染上霜白——竟是折损寿元强启禁术。
"带她走！"萧致衡咳着血吼道。
星盘爆出刺目华光，阵纹将傀儡钉在虚空。
温煖盯着他凹陷的颧骨，电光火石间竟想起某个雷雨夜：这人在百花宴醉醺醺拉着纪荧衣袖哭嚎"再卜天机就要早生华发"。
傀儡突然诡笑："萧夫子何时成了痴情种？"
他五指插入胸膛掏出跳动的星核："卦师的心脏用来占卜最合适不过......"
"不要！！！"
温煖的尖叫与剑气同时迸发。
玉簪贯穿傀儡的刹那，她看清萧致衡被血浸透的唇语——
"阴司……救他……"
阴司深处的罡风能刮碎大乘修士的护体罡气，却是温煖最熟悉的光景。
指尖拂过粗糙的洞壁，雷霆焦痕中嵌着鳞片状的暗金结晶——这是父亲用雷蛟逆鳞布下的囚龙阵，本该在他入魔那日随主陨落。
簪尖刺入阵眼的瞬间，万千龙魂悲鸣响彻深渊。
温煖踉跄跪倒，喉间涌上熟悉的血腥气，那是年幼时父亲逼她生吞雷蛟髓液的味道。
"就知道你会来。"
轻佻嗓音惊起寒鸦，辛无羁踩着血池涟漪踱来。
他袖摆扫过处，石壁上浮现出纪荧被捆仙锁穿透琵琶骨的画面，金血正顺着玄铁链渗入祭台阵法。
"半刻钟前才参透真相，就急着来殉情？"白骨扇挑起温煖下颌，"你可知这傻子用堕仙印换了什么？"
玉簪在掌心颤动。
温煖想起筑基那日幻象：金袍青年以剑戮心，剑刃铭文与纪荧魔纹重叠。
那颗残心是……
"他用了三千年，把自己炼成替你承劫的容器。"辛无羁冰凉的指尖划过她脖颈，"即便魂飞魄散也不肯说灵丹去处……你说本座该从哪里开始折磨？"
雷光炸裂。
温煖周身浮现金红鳞甲，额间妖纹如业火燃烧："你逼他剜骨剖心，还要用锁魂钉折他傲骨……"
逆鳞割破掌心，血染的阵图骤然运转："本圣女今日便教教你，何为真正的妖道！"
洞窟开始崩塌。
辛无羁错愕发现本命蛊在哀鸣。
这阵并非囚龙，而是温氏初代圣女创的祭魔阵。
温煖发间的玉簪正在吸食堕仙印力量，将阴司的瘴气炼作诛仙箭。
"疯子！"他捏碎传送符的刹那，诛仙箭破空而来，贯穿左眼的剧痛里传来温煖的笑语："这一箭还你刺萧夫子那剑，余下的……我们慢慢算。"
血池沸腾。
温煖踩着阵图走向祭台，捆仙锁寸寸断裂。
纪荧坠落时，她接住的却是半具白骨——原来堕仙印早将他侵蚀至此。
"值得吗？"她跪坐在森森白骨间，金血与泪凝成冰珠。
神魂即将溃散时，白骨突然抬手抚上她脸侧。
沙哑的，温柔的，独属于纪荧的语调：
"凡你所愿，皆我所求。"
逆鳞割开的伤口泛起幽蓝星火，洞窟中万千龙魂的呜咽突然转为空灵吟唱。
温煖跪坐在森森白骨间，眼看着掌心金珠融进纪荧的脊骨——那里原本该是半截神椎的位置，此刻只剩下血淋淋的豁口。
"以汝血脉……"她将染血的玉簪戳入心口，簪头垂落的鎏金珍珠突然迸射金光，"复彼神魂！"
整座阴司地脉突然震颤。
血池倒卷成赤色风暴，裹挟着温煖跃上半空。
发间玉簪寸寸碎裂，露出的却是暗金脊椎的虚影——这才是真正的妖圣之骨！
混沌中响起一声喟叹。
温煖看见三千年前的玄衣男子跪在无尽海岸，金色雷纹从他的锁骨爬向后颈，正与此刻重铸神魂的烈焰如出一辙。
"不......"
温煖突然明白了什么。
那些锁魂钉贯穿的根本不是纪荧的魔躯，而是被反复打磨的神魂——这个疯子竟把自己炼成了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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